第105章
鎮醫院佔地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住院部,門診部什麼都有,繞著五層樓到停車場,剛停好車,秋華又接一個手機,她說:「你們先上,我接一個電話。姐,把摺疊床拿上,喂喂?」說著,她麻利地打開後備箱,自己卻站在車門旁只顧優雅地打電話。
隨著後備箱徐徐開啟,春華立即一個腳步上前,搶說:「我來我來。」他馬上意識到,晚上需要陪侍母親。摺疊床應該用的著,他似乎是習慣地接著說,「晚上陪侍,我來陪侍媽媽。」
「嗷,那倒是,反正輪流吧,就咱們幾個。」夏華說著沉吟一下,像在等待春華更進一步的表達。
春華並非木頭腦袋,馬上說:「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不過,主要是,我可能最多呆半個月,上海那邊有任務。」
「有任務?還有任務?有啥任務?」夏華一愣。
春華並無思想準備,隨口道:「可能在上海做些項目。」
「做項目?做啥項目?」
「還是老本行。還沒定呢。」
「嗷,上海機會多,挺好。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秋華快速將手機收起來,不冷不熱來一句:「我在這有個朋友,做金融投資,明天去上海開會。在浦東大酒店。」好像去開會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她沒去看春華,仰著臉,噔噔噔前面走。把春華甩在身後。春華急忙托起摺疊床,另一手提包,示意姐姐先走:「沒事沒事,我拿就行,我拿就行。」
夏華似乎在為春華著想,使勁乜斜一眼:「你拿,看把你能的。」春華心裡隱隱地一酸。說不清是為何這樣酸楚。
春華看見母親時,這種酸楚的感覺更增加的一層。母親躺在病床上,整個人縮小了許多。彷彿病床能改變人,能把一個好端端的人改變外形似的。母親平日爽朗的嗓音,此時顯得衰弱無力:「你怎麼才來?忙呢?」
春華覺得喉嚨里被一個東西擋著,一時說不出話來。眼睛里一熱。他看清了母親的臉。母親的臉,明顯消瘦了許多。薄薄的白被單浮在母親的脖頸下,更襯托出母親臉色的蒼白。母親老了。
「媽,你沒事吧,啥時候住的院?」
「啥時候,早就說來,來來來,就是不見來,那麼忙呀。」老母親眼睛睜大,仔細看著春華的臉。就像看一個三兩歲的孩子。
夏華和秋華異口同聲道:「高興了吧,你兒子來了吧。」夏華則一回頭,對一個農村女人樣的中年婦女說:「那,這些天辛苦你了,我弟弟來了。我待會給你結算一下啊。」
那女人喜笑顏開地咧著嘴說:「不辛苦,大娘就是太能起來了,不停地要起來上衛生間。還不想用尿不濕。」
夏華不動聲色,也不做聲。秋華的臉已經拉下來,她眼睛直勾勾第盯著床上的媽媽,使勁乜斜一眼那個中年婦女,不高興地說:「你是護工,就是干這個的,還有什麼挑剔呢!真是!我媽半夜起來,就是有事才叫你的,怎麼了,說的難聽點,你這是職業道德問題。你們這些人,一點點也不敬業……」
中年女護工看著別處,好像秋華不是在與她說話,臉上平靜的像一個木頭人。
夏華轉著眼珠觀察著女護工,她示意秋華見好就收吧。然後,一下揭開母親身上被子,說:「媽,我看看你屁股上怎麼樣了。」說著,她示意春華先迴避一下。
她把老媽的身子往側推一下,說:「好重,秋華幫我一下,把媽媽側過來,我看看她屁股上怎樣了。」
夏華的專註神情,讓秋華心領神會。兩人把老母親後背露出來,把背心撩起來。一小塊胯骨上方的皮膚紅里透白,像雞蛋皮裡面的薄膜。夏華一下子臉色大變,聲音夾雜了些許莫名其妙的沙啞:「原來和你說過的,我媽有一點點壓瘡,本來已經好了,千叮嚀萬囑咐,每天要不停地提提我媽換位子,不能老是一個位置躺著。結果,還是越來越厲害了。我就怕這個。」
春華在幾步遠的門口探頭看,心裡著急,趕緊過來想看個究竟。
「怎麼樣了?有壓瘡?按說不應該呀,媽媽走的不是挺好么,不可能有壓瘡呀。」
「肯定是不該。媽媽還不到那種程度呢,差的遠了,更本不可能。」夏華有點咬牙切齒額樣子。秋華更是把眼睛瞪的像兩個小燈泡,好像誰搶了她的稀世珍寶,怒道:「一點也不負責任,沒輪到你,換成你媽你能這樣?哼!」
久經沙場,練就一身厚皮的女護工,臉色逐漸崩不住了。但她顯得格外可憐。
「哎呀大姐,該是我的責任,我絕對不能推脫。可你家裡人多,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娘她自己老是要躺著,我想幫助她翻翻身,她也不讓。」護工女一臉委屈,波瀾不驚的臉,終於撐不住了。她著急她這幾天的護工工資,「要不這樣吧,反正外科還有人等著呢,你家反正也來人了。給我結賬算了。」
這時,夏華和秋華已經幫老媽蓋好被子,夏華拿出一個殺手鐧,異常淡然地說:「春華,你陪媽媽說說話,我們到外面去一下。」她不想放著病房其他病人的面與護工女爭執,防止被護工某句話佔了上風。說話時,她示意讓秋華先帶護工女出去,自己走到老媽身邊,壓低嗓音對春華說:「媽媽說,護工晚上罵過媽媽。」
「罵過媽媽?」春華突然大聲道,「那啥了?太不像話了。」
「不但罵過,而且是指著媽媽的鼻子罵的。這是媽媽說的。媽媽不可能和咱們瞎說。」
春華怒火中燒,臉上肌肉扭曲的走了形,問老媽:「媽,那傢伙罵你啥了,我找她去。」
夏華馬上說:「對,問問她,你罵我媽幹啥,你作為護工,不但不為媽媽翻身,還罵人。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