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蹤跡

「繼擎，能夠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趙乾？你來了？真是奇怪，我好像感覺上次見到你已經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事情了。」

「幾百年前我們還不認識呢，不過，我們上次聯繫是過了很長的時間。」趙乾顯然沒有理解人類說出這句話的實際感覺，「本來不想打擾你，我從你的腦電波感覺到你一直很疲憊，現在剛剛才恢復了一些。」

「是嗎？我沒有感覺自己恢復了，一直感覺很疲憊。可能是因為身體習慣了吧，人類自我調節能力很強，這也是我們進化出來的能力，優勝略汰，優秀的個體會傳承下去，好的能力會深植於我們的基因里。」

「真是神奇的理論，這就是你們研究自身所得到的嗎？」

「是的！進化論是人類研究地球生命發展進化過程得出的結論之一，我們人類是地球生命不斷變異進化而來的，優勝略汰就是這個理論的基礎。」

「感覺很有道理，可惜我們沒有這方面的研究，不知人類是怎樣研究生物進化的。」

「我也是看資料知道的，在地球上，生物大部分生活在地表附近，一代一代的生物和遺體會隨著地質運動被埋入不同的地層，在地質作用下形成化石。人類就是通過對地表不同地層化石的歸類研究，並分出不同的歷史時期，將不同地域的生物按時間排列出來，了解生物的變化，通過科學假設和猜想，得出的研究結論。」

「生物的遺體會成為化石遺留下來嗎？和我們星球不同，我們生活在星球內部高熱高壓的環境下，一切失去生命的個體，都會被完全毀滅，和環境融為一體，重新成為星球的一部分。」

「那地球的方法你們就不能借鑒了。」

「借鑒，是不可以的。」

「我明白你們的禁忌，其實人類何嘗沒有自己形成的思想桎梏呢。我現在最想說，謝謝你，趙乾，感謝你們救了夸父！」這一次見到趙乾，繼擎的心境有了很大的變化，他體會到上代夸父的船員在遇到仁和文明時候的複雜心情，是絕望之中看到虛無飄渺的希望變成現實的心情，難以置信，歡心激動，又有劫後餘生的后怕，對拯救自己的人則充滿感激，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這種感情隨著那一代船員回歸而變得越來越淡，從繼擎這一代開始，他們只有在記錄中看到當時的情況，而這樣的方式根本沒辦法體會到那時的心境。人就是這樣，感情豐富，卻又善於遺忘，存在於記錄中的文字則有些冰冷無力。

孤寂無情的宇宙，沒有絲毫感情，它只會按照自己的規律，機械的完成一次次簡單的運動，無論會對生命甚至自身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它都不會在乎，規律就是它的一切。

只有生命才是宇宙中最美好的一部分，它們勤奮，勇敢，有愛，敬畏一切，期望與宇宙的共存。雖然也有很多缺點，但是隱藏在其中的生命光芒，可以在黑暗的宇宙中照亮一切。

「不客氣，生命之間應該相互扶持，其實我們也沒做什麼。」

「對我們來說，你們的幫助太重要了，再晚一會，夸父很可能就沒有修復的可能了。畢竟所有的水箱幾乎已經在改造一代夸父時用盡了，現在夸父唯一的希望就是河渭星。」

「還是來晚了，我感覺到你們受到了很嚴重的損壞，修復需要很長的時間。還有個不好的消息，我們已經傳遞給你們了。先鋒艦已經找到，可惜沒有發現生命的跡象，船體損害很嚴重，根本無法移動，如果它受到稍微過大的力量影響，很可能會解體。」

雖然早已有了心裡準備，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繼擎心中感覺非常難過，為先鋒艦上所有犧牲的船員，其中還有自己的教官，夸父號總司令。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給夸父送來了一線生機，讓他們可以有時間準備，並用引力帆堅持到仁和的到來。

「夸父基礎還在，他們也沒有白白犧牲，只要夸父還在，還有船員，我們就可以帶著他們的遺願繼續前行。我們還有河渭星這個契機，就算再辛苦幾代，幾十代船員，都不怕，希望才是現在最重要的。」

「你們的精神真是讓我敬佩，我們會協助你們到達河渭星，也相信你們可以成功。我曾今經歷過，以前的夸父船員曾今僅憑9個個體為起點，完成了夸父的重生。」

「謝謝，雖然人類感激的語言有限，還有一句話叫大恩不言謝，而是銘記在心中。」

「其實你們的感謝我們沒辦法坦然接受，而我們需要說聲抱歉，通過一段時間分析航道上的這團暗物質，發現這次暗物質侵襲夸父，我們有很大的責任。」

「為什麼？」暗物質侵襲夸父的原因，人類一直認為是上次引力風異變導致的，是一次宇宙現象造成的意外情況。

「這片暗物質本來很穩定，在遠離恆星的宇宙空間里沒有什麼可以擾動它們規律的運動，它們不斷向內部幾個核心聚集，直到幾億年後，會形成幾顆相互環繞的天體。直到那一天，我們的飛船從它們附近的安全航道路過，發現了這片星雲，我們臨時改變航線，近距離對它的構成進行了分析。但是在離開時，我們飛船強大的能量加速和引力場變化，讓它外面一部分物質向外飄離。我們沒有發覺，沒想到，這部分暗物質經過百年後竟然侵入了我們提供給你們的安全航道之中，造成了這次意外。」

繼擎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整個事情的起因，原來不是航道的問題，而是仁和一次無意之舉。攪動暗物質，讓它一小部分脫離原有的軌跡，對於仁和來說一個不值一提的舉動，對夸父來說卻是滅頂之災，兩個文明能力的差距造成了這個悲劇。

繼擎心中雖然產生些芥蒂，但是他能夠原諒仁和的這次失誤，也可以說是給仁和找到了一個明顯無責的借口說服自己。仁和沒有辦法為人類考慮到一切，也沒必要為夸父的損失付任何責任。人類有自己的驕傲，在宇宙中，人類可以被其他文明幫助，感激他們的付出，但最終還是要依靠自己。這次暗雨危機，人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對宇宙了解的太少，能力還不足以進行宇宙航行，但正因為這樣，需要很多經歷和犧牲才能完成蛻變。

「仁和沒有義務為夸父的安危負責，我們知道，在宇宙探索未知的過程充滿艱辛和犧牲。你們仁和也是一樣吧，在探索宇宙空間的過程中，曾今有多少個體生命迷失在宇宙之中，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是的，雖然我不清楚以前的記錄，但是我們文化中留下了很多偉大的傳承。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沒想到你有這樣的覺悟，雖然我們沒有人類那樣的感情，但是你們的語言表達還是讓我有不一樣的感受。」

「我覺得自己很榮幸，可以成為人類探索史得一部分，也很高興可以在旅途中認識你。」

「嗯？謝謝，我也很高興。」

「可惜的是，我沒有幫到你，我一直沒有發現趙坤的下落。」

「他在裡面！」

「什麼？誰？」趙乾突然說了一句，讓繼擎一愣，反射的問了一句后，他意識到對方說的是誰，在哪裡？

「就在這附近，因為距離很近，無論他怎樣躲藏，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存在，附近的星空沒有他的蹤跡……不可思議，他竟然真的進入到夸父號。」

「夸父號內，在哪裡？你能確定他的位置嗎？」繼擎不了解仁和文明個體之間的感應方式，那種方式遠遠超過了人類對個體之間交流的認知。

「雖然不能夠確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定在能量最高的地方，只有那裡我們才能夠正常生存，也可以隱蔽自己的準確位置。」

「能量最高，難道是……夸父主引擎反應堆？」繼擎不由得咽了一口氣，這口氣卡在嗓子之中，半天才下去，但是噎住得感覺讓他好長時間才緩過勁來。

核反應堆可是人類得禁區，這個給人類帶來科技飛躍得技術，也同樣給人類文明帶來了更大得威脅，曾經相當長得一段時間，人類文明籠罩在核毀滅得陰影之下，很多人都悲觀的認為，人類文明將就此毀滅。

幸運的是核毀滅的按鈕並沒有被按下，人類從此走向的宇宙，但是核能一直是人類生命的禁區。

「如果趙坤在那裡的話，我……沒辦法過去，你難道不能直接聯繫他嗎？或是聯繫夸父高層……」繼擎說到這裡忽然愣住了，總司令的意外犧牲，現在夸父的最高領導者是……少昊，那個人可能在幫助趙坤的人。這樣就說的通了，主引擎所在地是保護級別最高的地方之一，雖然人類憑藉肉體難以進入，但是卻是夸父的核心之一，宇宙航行的基礎。只有少昊有這個能力私下開啟這個區域，讓趙坤進入。

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行，在趙坤消失以後，我一直嘗試與他溝通，只要在這片星域，他肯定能夠知道。但是他並沒有回應，這就說明他不想與我交流，除非是同一家庭，不同個體之間交流必須是自願的。」

繼擎沒有回應，他也沒辦法，現在他被另外一個難題所困擾。

「還有一個辦法，不過需要你配合一下。」

「我需要做些準備，這個方法和上次趙坤通過你來聯繫我的方式類似，只不過需要反向操作。我相信，這次我可以說說服他。飛船就在這裡，我想……接他回來。」

繼擎感覺一些信息傳到了自己的思維里，竟然是一種裝置的構成詳圖，所有元件都有明確的說明和圖形，就連原屬於哪種設備都有詳細的解釋。

「這些……都是夸父號上的設備原件？你怎麼這麼清楚夸父的各種設備，難道是……」

一個名字出現在繼擎腦中，第一個和仁和建立聯繫的人，夢賢曾今說過他改造了一台設備，打破了人類和仁和文明交流的壁壘。

「是堯，我的第一個人類朋友，一個很特別的人。」

果然是他！繼擎想到。

「這個設計圖就是他利用夸父上原有設備的備件拼裝完成的，後來他又經過了多次改進和優化，最終成型后的設計圖我不知道，現在只能用這個代替一下。雖然有些簡陋，穩定性也很差，但是我可以簡單操控，在夸父的範圍內使用應該沒問題。」

「用這個可以聯繫到趙坤嗎？那還需要我嗎？」

「可以聯繫到趙坤，不過需要你作為媒介，因為這台設備的原本就是以人類生命體的大腦為基礎，經過計算、調波、放大，從而產生一種特殊的信號發射出去，在一定距離範圍內，可以主動連接仁和個體。只要我能確定他的具體位置，就可以通過你與他建立短暫的聯繫。不過，我曾今聽堯說起過，這個原始的設備會對人類大腦有些損傷。」

「沒關係，雖然有些代價，但我願意幫助你。」繼擎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對方。「哪怕是滴水之恩，也要湧泉想報，這是我們民族傳承的一種品德，更何況仁和對於夸父的幫助太大了。」

「謝謝你，我會儘力控制時間，把對你的傷害減到最小。」

「只要能完成你的意願，我沒問題。這些元件很多我都沒有見過，需要一段時間尋找，具體多長時間我不能保證。至於組裝……還不算複雜，我曾今經過這類專業的訓練，元件找齊以後，相信不會用太長時間。」

「好，我等你的信息。」

「等一下，我不知道夢境的記憶可以在自己大腦里存在多久，如果我清醒過來記不清這張設計方案怎麼辦。」

繼擎的擔心是有理由的，自己以前在和趙乾的交流中只是一些簡單的事件，雖然醒來以後有些回憶不太清楚，但是人類大腦可以通過簡單的邏輯推理，補全這些簡單的信息。而這一次完全不一樣，設計圖裡面的信息專業性很強，內容也較多，尤其是在細節方面更顯重要，一旦有模糊的地方很有可能造成整個設備的故障。

「你放心吧，和人類的交流，我們很有經驗，對於人腦的記憶原理我也很清楚。你要知道很長時間以前，我們就是通過夢境和人類交流過大量的技術和資料。我會把這段記憶不斷重複，直到留到你的長時記憶里。」

記憶的基本過程是由識記、保持、回憶和再認，根據時長又分為瞬時記憶、短時記憶，長時記憶。

瞬時記憶2秒之內，通過人注意和意識集中后，可轉為短時記憶、短時記憶在一分鐘以內，而且衰退很快，在沒有重複識記的情況下，十幾秒后準確率就會下降到50%左右，這種短時記憶只有後期通過若干記憶的基本過程才能成為長時記憶。轉為長時記憶以後，人有意識的不斷重複，使大腦對信息不斷編碼，歸類，只有準確的將信息歸入若干正確的區域，人類才能通過後期的刺激，回憶複述出來。

「夢境里也可以學習知識嗎？」繼擎很驚訝，如果這樣的事情也可以實現，人類將很多浪費的時間利用起來，個體的能力將會有很大的飛躍。

「可以，這個過程比較複雜，現在需要我來引導，夸父還沒有能力完成這方面的設備研究，不過，神農已經將一些成果帶向地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