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警告

自己和仁和文明接觸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應該上報司令部呢？繼擎有些猶豫，趙乾已經向他明確表示這是私事，在仁和傳統里也屬於個體的自由，所以他不想直接通過夸父高層尋求幫助，雖然那樣會更快一些。

趙乾給繼擎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好，客氣、真誠、對家人有種地球上傳統的感情，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一直以來人類對仁和感激和崇敬情緒的影響，對於趙乾的這個合理的請求，他尊重他的選擇，並不想辜負對方的期望。

但是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船員，這件事情究竟怎樣開始呢？繼擎一點頭緒也沒有。

繼擎覺得自己就在這裡坐著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決定先去夸父世界完成華龍道剩下的行程，說不定轉換一下注意力可以想到其他的方法。

繼擎一口氣爬到逆流前的一個比較寬闊的修整平台上停了下來，從這裡起華龍道變得陡峻起來，直上三千米的逆流是這條加速通道的最後一段，通過這一段的航天器將被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以上，從而穿越龍門飛翔近地軌道。

這個整修平台除了檢修人員集合休息，也兼做短暫物資儲存倉庫，運輸直升機起落坪使用，所以面積很大，周圍群山環繞的景色和通道前方巍峨聳立的人類奇迹，讓繼擎感覺心情格外的舒暢，一點也沒有面對前方陡直逆流通道的退縮畏懼的感覺。

他站在平台的邊緣，看到遠方從原始森林中竄出的巨大白色煙囪，這個和諧環境中顯得突兀的景象讓他有些出神，他知道哪裡是為這條通道供電的核電站，像這樣的核電在華龍道周圍有11個，這樣的配置就算是保證一個中型國家的全國供電都富富有餘，對這條不到兩百公里的華龍道來說也只是「剛剛」夠用。

「你走的速度很快啊！」繼擎轉過頭看到一對熟悉的身影，就是上次碰到的夢賢和青雨。

自從小八猜測這兩個人是先人以後，繼擎心中除了驚訝和失望，並沒有一點對這兩個人的輕視，反而多了一種親近和敬意。在夸父號獨自在宇宙中探索的艱難時刻，就是這些先輩們堅守這人類的這一點希望，他們的精神永遠值得所有繼承者的尊敬。現在他們肉體已經在水箱中沉睡，而精神卻以另外一種形態陪伴著繼承者一起前行。

「這麼巧，你們怎麼也走到這了。」繼擎有些驚訝，在這條長度約190公里的華龍道上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碰到他們，這種概率真的很小。

「我們是專門過來的，我聽青雨說你在附近，就讓她直接帶我過來了。」夢賢微笑著說道，「上次分開的匆忙，也沒來得及說，我們想邀請你一起攀登這段逆流。」

「好啊，我也很高興能和你們在一起。」繼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

「那太好了了，在旅程上能夠有個談得來的朋友同行也能讓單調的旅途多一些樂趣。」青雨在一旁說，她的聲音非常好聽，每次聽到都讓繼擎有些心動。

「這裡就是最後一段的起點了，」夢賢看向前方的逆流，「現在還真是有些期待再次站在龍門之上呢！這條道路蘊含的意義不同，可以說是人類真正跨向星系以外太空的起點，很難想象千百年以後人類才遇到了第一個啟蒙老師。」

「你知道仁和文明？」繼擎心中也充滿感慨，突然聽到最後一句話，觸動了他另外一個思緒。

這些智能程序代表著幾十代夸父船員，按照以往的經驗，很多船員可以從這些人工智慧中獲得很多關於夸父隱秘歷史的消息，而且還有人熱衷於尋訪這些先輩。

「你對仁和文明很感興趣嗎？」

「是啊，我有些事情我昨天做夢還夢到他們請我幫忙呢？」繼擎感覺對於他們應該不用太過隱藏什麼，畢竟不是現實的船員，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歐？那他們有什麼請求嗎？」夢賢似乎對繼擎這句看似玩笑的話很感興趣，這倒是出乎繼擎的預料。

「你相信託夢這件事情嗎？」

「其實我也是聽我朋友說起過，他應該是少數幾個能和仁和生命交流的人之一吧！」

「那你能和我說詳細說一下嗎？」繼擎精神一振，真是意外之喜，

「這倒沒有什麼值得保密的吧，他和我說，一開始的時候有兩顆小行星沖向夸父號，雖然通過計算，小行星軌道並不與夸父航行重合，但是所有人還是捏了一把汗，因為那時夸父號船體老化嚴重，連能源也消耗殆盡，船員只有9人，剩下的人都已經選擇了進入水箱沉睡，船上所有其他系統不是處於損壞狀態，就是處於關閉狀態，夸父幾乎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夢賢簡單幾句話讓繼擎心裡勾勒出一幅極其慘烈的圖案，這副圖案幾乎代表了夸父的末日和人類第一次外太空征程的徹底失敗，人類有可能就此斷絕希望，地球將成為人類文明最終的墓地。

「都當大家為期待這兩顆小行星和夸父擦肩而過，成為一段簡單回憶的時候，小行星卻在中途同步改變了軌道，並在離夸父極近的時候第二次改變了運動狀態，成了圍繞夸父的衛星。」

這個是仁和的生命體！繼擎想到趙乾曾今說過的話，仁和個體是可以獨自進行短距離宇宙旅行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件事情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小行星如此奇怪的運動軌跡，有人大膽的提出了這是外星文明操縱物的假設。通過後期的近距離觀察，這兩顆有些不規則外形的橢圓形小行星，雖然表面類似隕石表面，但是內部卻偶爾透露出一種特有的光芒。這種光芒不斷變化，隱隱透露了隕石內部的狀態，好像有一種規律的物質運動。」

「人類文明第一次接觸到擁有智慧，甚至擁有宇航科技的生命體后，本來應該是謹慎的建立聯繫，但是此時的夸父號上夸父已經幾乎沒有任何能力完成這項看似簡單的任務了，剩下的人唯一能做的應該只是等待了。」

繼擎很理解這種無奈，本來這是一件令人類狂歡的事情，那時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生存的夸父船員還有什麼選擇嗎？

「小行星和夸父就這樣維持著一種奇妙的狀態，直到有一天一個在幾天時間裡幾乎做同一個夢境的船員發現了契機，並嘗試偷偷啟動了一台睡眠艙，要知道，當時不經允許隨意消耗能量的行為是很嚴重的罪行。但是，他的選擇是正確的，用設備增強了自己的腦電波以後，人類和夸父終於建立了第一次聯繫。」

「仁和文明給人類第一個信息是兩個簡單的字組成的詞語--等等……」

「至此以後夸父開始漫長的等待，仁和似乎對和人類聯繫的這種方式陷入了瓶頸，直到那個船員終於完成了睡眠艙的改造以後，夸父才順利得到了仁和的幫助，開始了重生。」

後面的事情繼擎大概都知道了，但是前面這段隱秘的歷史真是讓繼擎打開眼界。

「仁和開始了解人類，人類同時也在了解仁和。和仁和相遇不僅讓夸父重生，對人類來說也打開一個新世界的大門，通過仁和文明，人類對於宇宙的認識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人類知道了仁和生命天生對微觀物質世界有超強的感知力，甚至可以看到很多人類無法探測到的暗物質和暗能量，這種天賦讓他們對宇宙中微觀物質的研究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這樣高的生命起點是他們基礎理論和科技能力遠遠超過人類文明，人類幸運的在第一次文明接觸中就找到了自己的老師，而那位船員就是這一切的契機。」

「我能知道這個船員的名字嗎？」繼擎在資料中並沒有發現這個船員的名字，那段艱辛的重建歷程，那幾位堅守到最後的船員連確切的名字都沒有留下，他們只是默默的奉獻了自己剩餘得生命，將未完成得使命鄭重的交給了繼承者，然後沉睡過去，有些人甚至沒有來得及選擇進入水箱之中……

「可以，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我的朋友他叫堯，那兩個神奇的小行星，也就是仁和和人類交流的生命體，他們接受了堯為他們起的名字，叫趙乾和趙坤，趙為百家姓之首，乾坤二字包羅萬物，是萬物之源。」

「竟然是他們！」

……

「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和其他人提起。」就在繼擎離開夸父世界以後，眼前的黑色並沒有很快變成自己熟悉的座艙，而是停留了一段時間，就在繼擎奇怪的時候，青雨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和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繼擎感覺青雨雖然表現的溫柔善良，但是確很少伴侶以外的人交流，總是陪在自己伴侶身邊，不時提醒和回復一些簡單的話語。

這次主動和繼擎說話，而且是以這種認真直接的方式，讓他感覺有些奇怪。

「有什麼不妥嗎？」繼擎有些疑惑，但是想到了對方可能的身份，還是問了一句，「艦隊高層對於這種文明間的私下交流是不是不允許，需要彙報一下嗎？」

「現在事情不影響文明間的整體利益……不需要。」青雨明顯猶豫了一下，「這種涉外的事件要盡量保密，尤其是兩個文明正處於磨合期，萬一有什麼事情處理不好，我怕會在夸父內部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恩，我明白了。」其實繼擎還是沒有聽懂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怎麼說呢？仁和文明是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態，他們的歷史、傳統、社會關係我們都不了解，就說你幫助的人來說，可能是有益的，但是考慮到被尋找的另外一方，你能確定對方的意願嗎？還有對方知情以後的反應呢？」

「我明白了。」繼擎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不是反對你幫助人的行為，對方的請求你是可以在能力範圍以內幫助的，但是注意影響，一定要限制在個人行為的範疇內。」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謝謝。」

「祝你好運吧。」

夸父號現在是滿編2520人，神農號體積較小，滿編221人，現服役118人。

夸父號人多地方大，卻也沒什麼好的，略顯狹小的個人船艙，緊湊的通道，人滿為患的休息區，除了人多，雜亂，大部分船員在現實中幾乎沒有交流，只是帶著虛擬眼鏡不知道是在看資料，或者在處理手頭的工作，休班的時候就進入夸父世界里閑逛、玩樂。

神農號情況要好一些，畢竟是在回家的路上，聽顏茹說，她們的船員生活更豐富一些。船員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地球的資料，對相關的一切信息都很有興趣，有時間就會在一起聊聊資料中新的發現和想法，不時暢想回到地球后的日子。畢竟現在看來，神農中很多人都有機會踏上那片堅實的土地，回到初代夸父船員的原點，再也不用為下一秒出現的宇宙災難而擔憂。

繼擎出神的在腦中想著什麼事情，眼睛茫然的看著對面的牆壁，和夸父號大多數房間的牆幾乎完全一樣，略顯暗淡的光澤無聲的介紹著自己漫長的年齡，繼擎不知道有多少人關注過它，在他之後還有多少人會像這樣不時的凝視這面有著簡單構造的牆面。繼擎不由的想到自己和這面牆有什麼區別呢，一樣平凡簡單，默默奉獻自己的生命，作為協助夸父號前進，為人類探索未知空間而存在，只是夸父計劃這條線條上一個微小的點。

繼擎沒有感慨太長時間，畢竟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讓他陷入這樣短暫的思考，當他準備轉移目光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一處小小的異常，一處細小的缺損。

這個小小的變化吸引了繼擎，他將注意力集中過去，仔細的觀察起來。這處缺損非常細小，形狀也很奇怪，前寬后窄，一個方向上還有幾條深淺不一的線狀痕迹，看起來和某種變了形的細菌生物一樣，

繼擎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缺損，但是確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人的思維就是那麼奇怪，偶爾無意識的記憶有時會伴隨一生，在一定的外部刺激下，會突然出現在有意識的記憶里，但是這種記憶往往是孤立的，沒有其他記憶參照的情況下，人類幾乎不能尋找出這個記憶點的來源。

繼擎思索了一下，沒有任何結果，他伸了伸手，想確認一下眼前的缺損情況，第一次沒有夠著，然後他探身向上，用手指尖的位置來回輕輕觸摸著這處缺損。缺損的周圍比較平滑，但是內部確凸凹不平，還有處尖銳的刺狀突起，讓繼擎的觸覺產生了短暫的不適，不過好在尖刺並不鋒利。

繼擎收回手，用其他手指相互摩擦了一下，好像感覺到有種粉末狀的物體遺留在自己的指尖，他將指尖放到眼前，但是沒有發現想象中的粉末顆粒。

做鬼臉的細菌，繼擎笑了笑，感覺這個缺損的造型真的很有意思。

繼擎目光在房間周圍的表面搜尋了一下，果然又發現了兩處缺損，另外兩處的形狀很普通，都是極短的彎曲線條。

原來夸父號還存在這樣的缺陷，繼擎以前還真沒注意過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