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高掌門的豆腐絲

趙掌門的陣營輸了一陣，但趙掌門卻不以為意，對李師傅的神光刀法不吝讚美，不愧是極有修養。

北派是因為國宴中的開水澆白菜，栽在莊園酒店手中的，他來魔都找回面子，較量當然不會只有一輪！否則，他也不會帶這麼多高手來！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紀，可沒有帶啦啦隊助陣的幼稚習慣。

馬師傅只是他老趙的馬前卒，在西北菜系中，也不是最強的存在，馬師傅完全代表不了西北菜系。

他早就做好了第一局必輸的準備。只不過，他是想學田忌賽馬中孫臏的智慧，用他裹挾來的眾高手中較弱的馬師傅，消耗掉對手最強的高掌門。馬師傅第一個自告奮勇，是這老狐狸早就算到的。

老狐狸們了解了一個人的性格，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這份心機不可謂不陰毒！

只是他沒想到，南派還有刀工如此精湛的人才，高掌門根本不出手，指派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李師傅，就壞了他的計劃。這樣一來，他這個刀法又精進不少的趙神刀，就不得不親自對決高師傅。

但作為主腦人物，最好面子的他要是輸了，那是極丟臉的！是他不能承受的，以後都沒臉再見人。

很多真正的高手，就是死要面子，只輸了一次，從此就恥於在烹飪界立足，定會選擇退出烹飪界。

不過，趙神刀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心機深沉，自有立於不敗之地的妙法！世人都應該向他學著點！

老祖宗們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話至今口口相傳，不是沒有道理的，可又有誰懂得原因呢？

《孫子兵法》的最高奧義，並不是「知彼知己，百戰百勝」，看出這個奧義，只算是低等的水平。

教皇說，《孫子兵法》的終極奧義是：「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善守者善藏，善攻者善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就是說，先不要想怎麼贏，而是要先盤算怎麼不輸！

一個常勝將軍，就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連勝一百次，都不可怕。也許，下一次就是項羽第二，或者關羽第二，遭遇屬於他的垓下和麥城，月無常滿，常勝將軍再進一步，隨時會是垓下和麥城。

這道理，放在西方也同樣適用。拿破崙也曾百戰百勝，最後，還不是遭遇滑鐵盧之敗？像亞歷山大大帝，從未失敗，那是對手太弱，論作戰能力他不如拿破崙。不是每個名將都有那樣的好運氣。

而一個人總是先給自己想退路，總是可以不輸，那就太可怕了！總是不輸，這個境界，細思極恐！

螃蟹終歸水中死，將軍難免陣上亡！蒙古人那麼驍勇善戰，他們的大汗蒙哥，還不是死在了釣魚城下？努爾哈赤同樣所向披靡，還不是死在了寧遠城下？李如松是那樣的猛人，不也最終中伏戰死？張輔滅掉了安南，把安南收歸為明朝所有，還不是因為豬隊友，死於土木堡之變的亂軍之中？

常勝的將軍們，即使沒有死在戰場上，也要死在朝堂之上。有的甚至死得很冤，如韓信、岳飛、袁崇煥等等。即使是衛青，因為功高蓋主，最後不也是被故意冷落，活得心驚膽戰，剛死不久，就被漢武帝滅了滿門？能活著的，無不活得心驚膽戰，是被當做鷹犬圈養，好隨時再用於對付還強大的敵軍。有用處，往往就要往死了用，用死了最好。不死，朝堂之上，總會有人幫他們一把。

都不如始終能夠立於不敗之地，不可戰勝，一直留有很多退路，總能輕易地全身而退的老狐狸高！

趙神刀單手轉著文玩核桃，笑眯眯道：「呵呵！老了，不中用了！人吶，總有老了不中用的時候。高師侄，你我二人十年前刀工不相上下！如今我老了，老眼昏花，已經看不清了，做不了精細活，出不了手了。但高師侄的精細活，我還是想見一見的！高師侄就再做一道文思豆腐羹吧，如果大號針的針眼，這回能夠穿過1000道絲，那麼，就算高師侄不負我們淮揚菜刀工擔當的名號了！」

你看這老狐狸說話，滴水不漏！根本不需要出手，更談不上敗了丟人。高師傅做不到，那就是敗了！做到了，也不算贏他，只是沒有丟自己的人，是他讓高師傅的。他不出手，是因為他老了，是人總有老了不中用的時候，眼睛花了，做不了精細活。不出手和晚輩爭鋒，又能顯得境界很高。

我們曾經說過，高師傅可以把一塊最難切的帶筋肉放在腿上，什麼防護措施都不用，蒙上眼睛開始剁肉餡，用的刀是吹毛斷髮的那種，最後，能把肉剁成完美的肉餡，自己的腿用顯微鏡看，都不會有一絲刀的印痕。什麼錦衣衛打板子的絕活，在高師傅看來，全都是渣子！老高的這手絕活，讓常年在《中國烹飪雜誌》上發表文章，自詡刀工了得的所有名廚們，連挑戰的勇氣都不敢有。

其實呢，能做到這一點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趙神刀！可他整整十年了，刀槍入庫，再也沒有出過一次手，不與高師傅一叫長短，任由老高囂張至極，把在常年在《中國烹飪雜誌》上發表文章，自詡刀工了得的所有名廚們的刀工，全部貶得一文不值。無論誰請他出手教訓高師傅，他都只是呵呵。並不是因為他念在同屬一個宗門的份上，或者是他的境界太高。完全是害怕敗了丟人！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敗了就得死在沙灘上！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刀工也沒有第二，很是殘酷。

不謀百世，不足以謀一時！趙神刀他終於等到了現在，逼高師傅出手。如果，看到高師傅進步不如自己，那麼，他大可以大笑不止，再出手做得更好！告訴世人，我老了，眼睛花了，做不了精細活，讓我的技術大打折扣，可我依舊能做得比這孫子好！年輕人，終究是不行啊！要好好再練！

幸虧，教皇大人告訴老高，低估對手，高估自己，會死的！早給高掌門這個死黨出了一個好主意。

老高聽這老狐狸說的話，竟然和教皇猜得一樣！驚出一身冷汗，心中覺得很后怕，心說：「黑，真黑！幸虧啊，你這老狐狸，不如我們教皇黑！教皇雖然不練刀，但論起腹黑來，你這老狐狸還太嫩！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終究要死在沙灘上！教皇大人是什麼人？是不世出的暗黑之輩，是東方不敗加西方不敗！教皇大人算無遺策，早已授予我錦囊妙計，諸葛亮都得氣死，你就等死吧！」

「嘖嘖！」高掌門砸砸嘴，搖頭卷著袖子說：「真是巧啊！趙師叔，你來的真會挑時候！早不來、晚不來，偏巧我受傷了，你就來了！前幾年我怎麼請你來指教，你都不賞光！我是好多年沒有見過小石磨了，前幾天，想親自磨豆漿做傳統的手工豆腐，你知道我這個人愛乾淨，做事前總要洗啊洗啊，我掀起那個石磨擦洗裡面，最後放回去，一不小心，右手就被壓傷了！現在都還麻得很！」

「哎，只能發揮不到五成的水準！」高師傅又斬釘截鐵道，「不過，不要緊！既然師叔你吩咐了，要看我的手藝，我受了傷也不能下火線！就用這打折的水準，在師叔面前獻醜了！不代表真水準！」

趙神刀一聽，整個蒙了！轉得正溜的一對文玩核桃戛然而止，嘚瑟的內心也登時涼了半截。聽麾下的其它高手開始體諒高掌門，說改日，高掌門一定不肯，說自己不怕丟人，麾下的高手們都被他的高風亮節感動了，似乎紛紛想到了二十四孝故事裡的綵衣娛親的故事，交頭讚歎高師傅不止。

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高掌門不賴！他和趙掌門其實沒有師門關係，只是輩分在那擺著。趙掌門帶咱們來，說這種話，不是趁人之危嗎？是不是打探到人家受傷了，才帶咱們來砸場子？有點那個了！趙掌門辦事，不地道啊！咱們贏了這一局也不光彩！咱們要改日，高師傅不答應，真是犟！

趙掌門內心有一萬頭神獸奔騰呼嘯而過，在心之世界顫著聲音問道：「這是誰人教他打的太極拳？」

他當然知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高師傅的性子太過囂張，沒有心機，自己完全不能有這覺悟。

江小白在南派的隊伍后，暗自陰笑，心說：「現在好啦！你這老狐狸！殊不知我們莊園酒店卧虎藏龍，你腹黑，我比你還腹黑！魯迅先生說：『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中國人。』是很有道理滴！你以為我的書讀過狗肚子里了？想立於不敗之地？哼，不做好最壞的設想，我們還開什麼酒店？我被那七個老狐狸天天坑，吃一塹長一智，你來的時候，我站在樓上窗前，法眼一看，就知道你也是個老狐狸！人老就會成精！想到你萬一說你老了，幹不了這，幹不了那，不勝也勝，很容易！嘿嘿，現在好了吧！我教老高的這套說辭，真是妙！妙得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現在，風水輪流轉，東風又壓倒西風！是我們利於不敗之地了！無論怎樣，我們都不會輸，輸了，是老高受傷在先，你乘人之危，忒不地道！而老高帶傷為你表演刀工，真是尊師重道之輩！可歌可泣！若老高贏了，說明老高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水準，就完虐了你！你這老狐狸，還有什麼臉面再吹？」

老高也是個賤人，獲得了趙神刀裹挾來的北方其它門派的眾高手的同情，被一再關切，要求改日，不由得心花怒放，卻不斷表現出高風亮節，堅持帶傷為趙神刀表演！把趙神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坐了回去吹鬍子瞪眼，把兩顆價值不菲的文物核桃都握碎了。他心中更歡喜，同時，心中高呼道：「高！高！實在是高！你這老狐狸，跟我玩陰的，差點坑死我！幸虧教皇救了我老高一世的英明！我到現在才發現，做菜不難，做人才最難！嘖嘖嘖，你說教皇他為什麼這麼黑呢？」

老高有好幾個徒弟，都被他帶到了莊園酒店。見小徒弟端來了豆腐，老高伸手試了一下質感，質地上乘！是最適合做文思豆腐羹的揚州白豆腐乾！那就不用廢話了！最能打臉的，是絕對的實力！

老高下刀，講究的不僅是「快」，還有「精」「細」二字。他的刀法，看起來平淡無奇。可如今，任是誰都不敢小瞧他！經過馬師傅一事，明月廳里的人一致認識到「武器越怪，死得越快！」很多時候是很有道理的，同理，招式越怪，尤其是招式越花俏，也容易死得越快。反而是平淡無奇，往往隱藏著大奇，能夠虐人於無形！片刻之後，老高收了刀，那豆腐，看似還是完整的一塊。

老高叫小徒弟把放了清水的深盤子端來，不用教皇教，他也懂得做戲要做全套，裝作右手真的因為帶傷給趙神刀表演刀工，又被牽扯了傷勢，用左手護了一下，被小徒弟的關懷后，卻故意逞強說：「沒事，小傷！把豆腐放在清水裡，端了給你趙師叔祖過目。再去廚房給我拿點冰我敷一下。」

普通層次上的淮揚系頂級刀工師傅，能把淮揚菜中最考驗刀工的文思豆腐羹，切得細到可以在大號針的針眼中穿過幾十根細絲。霓虹國的頂級刀工師，只能把豆腐切成雛菊，那就不值得一提了。

任何淮揚菜的名廚，都可以把豆腐切得細弱髮絲，放入清水中后，根根不斷，好似苦苣菜的種子（和蒲公英極為相似，但白色的小絨毛要密集無數倍，且是針狀，不像蒲公英的種子是降落傘狀）。

淮揚菜南派掌門高師傅，做的這道像苦苣菜種子的文思豆腐羹，那就更出神入化了！堪稱是神品。

同情高掌門的北方高手們，很公正地開始用大號針穿豆腐絲。可是細得太離譜了，必須戴修鐘錶用的顯微鏡才能夠看清楚！最後，誰都數不清楚。幸虧，能在一粒米上雕刻上百個繁體字的小胖子郭神湯回來了，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終於完成了這項艱巨的，在常人看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郭神湯是個誠實的人，面色有些鐵青，抬頭向知道自己輸定了，不輸也輸，知道高掌門贏定了，不贏也贏，痛苦地閉目咬著牙的他師叔，聲音有些發顫地說到：「師叔，這個大號針的針眼，穿過了2412根豆腐細絲，是我本事不濟，弄斷了8根，扣掉了8根，而且，似乎，還能穿更多豆腐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