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一場妙趣橫生的演講

從拉馬克元帥府邸離開的時候，格朗德艾赫滿心沉重。

他們的敵人是非常明確的。而他們的盟友……至少是他自己預期的盟友，卻選擇了和敵人握手言和。

毫無疑問，安灼拉和這幫朋友們絕不會因為拉馬克元帥的轉變而改變態度或者放棄計劃。那麼接下來，就是他們這麼幾個人對抗整個共和國了……

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格朗德艾赫只能想到這樣的評價。但是，他們又非做不可。

這樣的事情，就算是安灼拉，恐怕也難免滿心憂慮。

這憂慮的明證就是，這一路上，安灼拉都沒有說什麼鼓舞人心的話來提振士氣，而是一直保持著沉默。

另外幾個夥伴也都沒有心情開口，就讓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離開了拉馬克元帥府邸的那條街，眾人很默契的朝著大市場的方向前進，然後，一句話帶著從容不迫的優雅和令人信服的堅定，飄進了格朗德艾赫的耳朵：「何須憂慮？與帝國之間或戰或和，自有議會裡諸位睿智的大人們決定，何必我等聒噪。」

聽到這話，格朗德艾赫停下了腳步。

不久之前，為了對付拉馬克元帥，共和國邊境上的卡爾塔要塞陷落了，然後獵鷹帝國就和共和國締結了合約，建立了邦交，如今使節團正在前來國都的路上。

自然，這件事在民間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那個聲音似乎就在說這個事情。

扭頭看去，格朗德艾赫看到一名衣冠楚楚的先生正站在一個由木箱搭建的檯子上，居高臨下的對著一群圍觀聽眾說話。

街頭演說，這種事情在那些君主國據說是很罕見的，但在共和國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人們常常會站在街頭髮表自己的意見，獲取民眾的支持——甚至，某種意義上，這被認為是從政之前必須經歷的鍛煉。

「眾所周知，雖然人人平等，但人與人的能力是各不相同的。農民擅長種地，工人擅長做工。印花工人精通印花，碼頭工人擅長搬運。只有每個人各司其職，管好自己那一塊兒，別對別人的事指手畫腳，國家才能穩定繁榮。」

說著，衣冠楚楚先生笑著擺了擺手：「比如，非要讓印花工人去碼頭上搬運貨物，她們搬得動嗎？或者，非要讓碼頭工人坐到印花架子前，他們又能印出什麼東西呢？」

衣冠楚楚先生停頓了一下，圍觀的觀眾們想象了一下他所描述的場面，發出了鬨笑聲。

這鬨笑聲代表了對發言者所講道理和說話技藝的雙重認同，讓衣冠楚楚先生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治理國家，也是一樣的道理，應該由那些治理國家的專家，也就是議員先生們來，而不是由我們憑著我們的見識和情緒去亂來。否則，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說著，發言者指了一名觀眾——那觀眾穿著油膩的厚外套和圍裙，正咧著嘴笑：「您，這位先生，您懂經濟學嗎？」

被點到的觀眾愣了一下，發現大家都看向自己時，受寵若驚似的後退了半步：「我？我是個殺豬的。」

大家再次鬨笑起來。

於是，衣冠楚楚先生也笑著換了一個目標——這人穿著汗津津的短褂，露出古銅色的肌膚和精瘦的棒子：「那麼，您先生，您懂外交嗎？」

被點到的人皺起眉頭，疑惑的咀嚼著那個詞：「外……交？那是什麼？」

大家又鬨笑起來。

衣冠楚楚先生也笑了起來，攤開雙手：「所以，就是這麼回事——我們不懂政冶，不懂經濟，不懂外交……總而言之，治理國家所必須的知識和技能我們一竅不通。那麼我們為什麼要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呢？我們為什麼不放心的把這些重大事件的決策，放心的交給議會裡的議員先生們呢？畢竟，我們只是一些普通的公民而已，議員先生們才是這個共和國的精英棟樑啊。」

然後，一個聽眾疑惑的撓撓頭：「可是，我們……不可以……學嗎？」

「學？」發言者提高了聲調，一副「大吃一驚」的口吻，然後用關愛的眼神看著那個看起來像是學生的聽眾：「當然可以，任何人都可以接受教育，都可以學習知識。可是，您真的以為所有人都學得會嗎？」

「啊？」

不等一臉不自信的提問者回答，衣冠楚楚先生已經再次開口：「您先生看起來也是受過教育的人，那麼您自然應該知道，人和人不但能力不同，天分也是不同的。有些人天生就頭腦聰明，反應機敏，有些人則天生蠢笨，難以開竅。比如我們大家都知道的馬蒂爾德小姐，年紀輕輕就已經靠一雙鐵拳教訓了無數公子哥兒，顯然她就是在揍人上擁有特別的天賦——你，我，我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難道有誰有她這份實力嗎？」

一干觀眾紛紛搖頭的時候，發言者接著說：「顯而易見，總而言之，就如同一群人一起入學，一個學期之後大家的成績高下立判，我們在這個國家裡生活，誰能夠取得什麼樣的成就也是顯而易見的——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管理國家，自然就成了尊貴的議員先生；有些人天生適合做工人，就進了工廠；還有的人只配去耕地，那麼……」

說著，發言者意味深長的拖了個長腔，對著觀眾們挑了挑眉毛：「先生們，我們是很難在國都見到他們的身影的。」

觀眾們再次鬨笑起來。

在共和國中，也存在著這樣的鄙視鏈——共和國的公民鄙視所有其它國家的君主國臣民，認為他們只是他們的國王和貴族的奴才；共和國的公民中，城市的公民鄙視鄉村農民，認為他們是些沒見識的泥腿子；而在所有的城市公民中，則是國都公民鄙視所有人，在他們看來，外省城市的居民和泥腿子也沒什麼差別。

在這樣愉快的鬨笑聲中，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爆炸開來：「放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