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笑春風

第8章 笑春風

那時天藍水碧,沃野無邊。麻姑遙望著南方,思緒被風吹亂,混入雨後清甜的氣息中,飄飄散散。

回憶總是美好的,對於她而言,更是如此。

那年在七夕廟會上,她指著街頭賣糖葫蘆的說想吃。公子寵溺一笑,說好,買給你。

她眨了眨眼睛,閃過一絲狡黠,說全要。

公子雖詫異,但還是爽快的全都買下。等他從小販手裡接過扎糖葫蘆的草木架子,回頭找南風時,那小子已不見蹤影。

於是公子只得扛起架子,跟在邊吃邊笑的她身後,一臉尷尬又無奈的表情。

她是故意捉弄他的,誰叫他整日里都是一副清貴端正的樣子,一板一眼的好無趣。

果然如她所料,很快就有人上前來買糖葫蘆。公子臉皮薄,怎好意思收人家的錢,她卻幫他一一收下。公子相貌出眾,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哄而上圍著他買,一架子糖葫蘆很快就賣完了。羨煞了其他賣糖葫蘆的小販!

她掂了掂一荷包的銅子,樂得眉開眼笑。

公子拉著她從人群里擠出來,訓道:「玩夠了沒有?你讓我在這鬧市裡賣糖葫蘆,嘩眾取寵還低買高賣,擾亂人家做正經生意!傳出去,丟不丟人?」

「你生氣了?」

「沒有!」

「沒有幹嗎虎著臉?沒有幹嗎沖人家兇巴巴的?」

「我哪有?我……」

「就有!我說有就有!全身都有!」她噘著嘴偏要跟他對著干。

「你……」公子氣得甩袖,「蠻不講理!」

「我就是蠻不講理,你若不喜歡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她轉身就走。

公子急忙攔住她,懊惱萬分的說:「我不對!我不對!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發脾氣,不該凶遇兒!遇兒最好了!」

她當即揚起明媚的笑臉,開心不已。公子沒想到她變臉這麼快,也傻傻咧嘴跟著笑。

不遠處躲在樹后看熱鬧的南風和秀竹邊笑邊擦眼角的淚。南風曾說自從遇到她,公子的心智急劇往下將,像個七歲小兒。

往事歷歷在目,笑聲猶在耳畔迴響,人已在千里之外。

成親后他過得好不好?

他的理想抱負有沒有實現?

離別這麼久,他還在怨她恨她嗎?

麻姑深知想這些無用,背道而馳的兩個人早已回不去從前。故而她生生的忍住了滿眶的淚水,走回去,利落的翻身上馬,朝山下奔去。

愛之盡處,情遠天涯近。

她忍下所有的苦痛,這樣低賤卑微的活著,只為給母親的一個承諾。

母親臨終前緊握著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叮囑她,活下去,無論如何!

因為將來一定會有人來找她,打開她的鎖,帶她離開這人間地獄,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地方。

打開鎖的那個人,才是她的母親,她的生母。

母親走了,留給她滿心的驚駭和滿腹的疑問。

她不知道還能去問誰。當初流放朔北的安家女眷,在路上已沒了幾個,后被天花奪去大半,剩下的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她的大嫂被一個守將看上,半夜拖進營帳內被其姦汙,第二天抬出來時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的二嫂也沒能逃脫,在牧場割草時被幾個守衛輪番侮辱。沒過幾天,她就自殺了,用一根捆草繩把自己弔死在白樺樹上。

流放來的女奴,但凡有點姿色,都被那些長期戍邊的將士給糟蹋過了,淪為他們發泄獸慾的營妓。

她雖因感染天花而毀掉了容顏,但是也避免了被人玷污的厄運。

都說她是白日鬼,連閻王都不敢收,沒人敢碰她。

公子得知這個消息時,盯著書信看了很久,眉宇間儘是沉鬱之色。

「身染天花,容顏盡毀,其為眾所嫌,日夜以布遮面,獨囚於牲圈。」

南風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院子里紅山茶隨風紛落,幾片花瓣飄落在矮几上。公子抬眼,望著滿園的蕭索,淡淡的說:「她活著,已是老天開恩。」

「這樣被人羞辱,安小姐她……會不會想不開?」南風小聲問。

「讓王百戶想想辦法,多給他錢讓他幫著打點上下,如能保住遇兒的命,我定當重金酬謝。」公子站起身,「要快!百里加急!」

之後的兩個月,公子瘦了一大圈。

冬去春來。

開春時,收到北境來信,得知安遇活著,且被妥善安置,公子放下酒瓶,醉眼朦朧,指著枝頭的繁錦,笑著對南風說:「你看,梅花落了桃花紅,桃花依舊笑春風!」

公子其實已不會笑,笑起來也如同三月春寒料峭。南風感覺不到一絲溫意。是啊,桃花依舊笑春風,只是誰與這桃花相映紅?

今年不同往年,冬季格外長。

春風和北境的回信一樣遲遲不來,天地間唯有傲雪的臘梅凌寒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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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兮歸兮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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