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從今讓國永澄清
第383章從今讓國永澄清
一股濁流順著傷口,徑直衝進庄赦體內。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那一瞬間開始凝固起來,他看著那在藤球中燃燒著的長青真人,長青在狂笑著,聲音聲音越來越怪異,越來越乾癟,最後徹底被烈焰吞噬。
而他的意識,卻不像那大盛的烈焰。他雙眼雖然睜著,卻什麼都看不到,彷彿面前的一切已經歸於混沌,剩下的只有漆黑,以及漆黑都不剩下的無。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態,那股衝進身體中的濁流瘋狂地奪取著他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的控制權,除了鼻子嗅到的焦味兒和泥土味道還有耳中傳來的吵雜聲音以外,他幾乎無法感知到任何東西。
而就在這時,一股冰冷的清流像是從他的頭頂注入一般,緩緩流淌至他的全身。而他的耳邊,則響起一個略有些冷峻的聲音。
「別動,我來。」
長發霞衣女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他感覺到身體上似乎被劃開了幾個小口,而他隱約間感覺到,自己被誰緩緩扶了起來,盤腿坐在某個地方。隨著視覺的緩緩恢復,他看到霞衣女此時站在滿天星辰之下,望著遠處,腰上掛著那把修長的佩刀,而她的手中則拿著一個葫蘆做成的瓢。
長發霞衣女手中的瓢里生出了一瓢瓢的無源之水,而她就這樣將水潑在庄赦的頭頂。而隨著這一瓢瓢的水,庄赦身體上被劃開的小口中,緩緩流出了乳白色的濃稠液體,它們順著庄赦的身體,一路流到地面上,而長發霞衣女回頭看著他,撩起了他的衣擺。
那顆如同心臟般,寄生在庄赦身上的靄蕈果實,此時此刻正前所未有地跳動著,像是他的第二顆心臟一般。長發霞衣女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心臟般的果實表面,聲音低沉柔和,卻又帶著幾分藏不住的惆悵「有什麼要說的么?等孩子們來了,這顆果實,就要被種下,一切…就結束了。」
庄赦不知道她所說的一切是什麼,但是他腦子裡出現了很多個答案。大胤,亂世,靈脈中的亂流,自他從西山出發后的旅程,還有他和霞衣女的關係。
等這顆果實被種下,這些就都結束了,或許也有無法結束的東西,但是那一切,就和他無關了。
庄赦沉默了許久,最終從還有些麻痹的口中,擠出兩個字「感謝。」
長發霞衣女聽了,也沉默了,低著頭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轉過了身,望著山下,輕輕答了聲「嗯。」
庄赦聽到這聲「嗯」,不自覺地苦笑起來,他仰頭,彷彿將身體中的全部濁氣全部吐出一般長嘆一口氣,一句話語也順著這口氣,隨著風飛向燃燒著的西山城。
「結束了啊。」
種下靄蕈的果實,澄清地脈,安九州百姓,開國泰民安。
這或許,也算是以某種形式,完成了自己考科舉的目的吧。庄赦這樣想著,目光投向那燃燒著的西山城。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他看到無數個身影,或披著藍黑大氅,或披著霞色大氅,踏著西山之上的層林,一路朝著他的所在如無數躍動著的螢火般飛了過來。
第一個落在他旁邊的,是盤發霞衣女,她和比她顯然高了許多的長發霞衣女對了個眼神,走到庄赦身邊撩起他的上衣,露出了側肋下的果實,她輕觸了幾下,隨後起身回到長發霞衣女身邊「姐姐,我…」
「別怕,每個人都有第一次,」就在兩人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周圍十數個霞衣女還有數百的「蜂」已經聚集在木檯子周圍,他們帶著各式各樣的祭器還有樂器,幾乎在庄赦幾個眨眼之間,就已經布置好了木台之上的各種陳設。
庄赦掃視人群,發現眾霞衣女之中,有一張略有些熟悉的臉,他定睛一看,和那人對上了眼神。
雲陟明。
雲陟明和他對上眼的一瞬,微微一笑,隨後轉身消失在人潮之中。一根根杆子在人群中豎了起來,有的上面掛著顏色各異的幡,而有的,則懸著金色的球形香爐。
長發霞衣女掃視了四周,直起後背,口中緩緩唱出輕靈如林中躍動的幼鹿般的歌聲。台上剩下的,只有樂師霞衣女們捧著各式不同的樂器,而短髮霞衣女,則站在編鐘前,用小錘輕輕敲起調子,和著長發霞衣女的歌聲。
周圍響起了和聲般的哼唱聲,而盤發霞衣女挺胸抬頭,將手中的長刀取下雙手奉著,隨後緩緩跪在地上,將長刀擺在面前,隨後朝面前的長發霞衣女一叩頭「請蝶賜血!」
長發霞衣女拔出腰間的長刀,在木台上,就這樣舞動起來,而周圍的樂聲伴著她的哼唱聲響著。每一次她的腳步重重踏在木台上,周圍的層林彷彿都為之一震,而就在幽深的森林中,無數放著幽藍色光芒的蝴蝶和黃綠色的螢火蟲從森林中緩緩鑽出,繞著祭壇以環形的方式舞動起來,如同旋渦周圍的水流一般。
黃綠色和幽藍色緩緩彙集在一起,躍動著,游弋著,長發霞衣女此時此刻就像是它們的領舞,在祭壇上這樣跳著。庄赦看著她,那如飛鳥般輕盈,又像是虎豹般有力的舞步,讓他整個人沉迷其中,而長發霞衣女緩緩停在盤發霞衣女的面前。
她用左手抓住刀刃,隨後緊抓這刃口,一路劃到鋒刃處,隨後右手高舉長刀,刀身向下微微傾斜形成一個斜線,而這個斜線的終點,則是直起身子昂著頭,微微張開嘴的盤發霞衣女。
血滴順著刀刃一路流下來,滴入盤發霞衣女的口中,她向前伸出雙手,用手接住流下的幾滴鮮血,隨後抹在額頭上。仰起頭,高聲道「謝長姐授血!」
長發霞衣女右手持刀向旁邊一甩,刀刃上的血滴被甩出一個弧形。她隨後收刀,朝後退了幾步,口中的曲調緩緩變了,變得威嚴而高亢,而周圍的「蜂」所合唱的聲音,也朝著她靠攏過去。
庄赦感受到了,那肋下心臟般的果實,此時此刻隨著周圍的樂聲一同跳動,他的血流變得愈發灼熱,喉嚨的深處則彷彿化作一片戈壁一般,乾渴且灼熱。
盤發霞衣女緩緩站起身,轉過身,拿起一個其中緩緩升起青煙的香爐,直接空手深入其中,抓起一把香灰,自文溯星頭上緩緩灑下,隨後,輕輕搖起一個金色的小銅鈴。
她跪在庄赦面前,雙手合十,口中念起經書般的咒文,而天空中,自北方的天邊泛起上橙下藍,與霞衣女的霞衣顏色相似的光輝。那光芒像是浪潮般,漫過整片天空。像是晚霞向夜晚揮劍,戰勝了那漆黑的天空。
長發霞衣女緩緩起身,從旁邊的「蜂」手中接過一個托盤,她緩緩走到盤發霞衣女身邊,蹲下身將托盤放下,口中又一次說出了那種庄赦從未聽過的語言。盤發霞衣女微微點頭,雙手用力一拍手,隨後拿起旁邊托盤上的酒壺,在銀杯中倒了些許酒液。
盤發霞衣女緩緩站起身,朗聲道「迎俎酌獻!」
庄赦昂起頭,張開嘴,盤發霞衣女拔下一縷鬢髮,懸在庄赦嘴的正上方,隨後將酒液順著那縷鬢髮倒入他的口中。
熱流,無窮的熱流順著他的口中流了進去,一齊朝著他的肋下彙集過去。他能夠感受到,肋下的果實在增生,在不斷變大,很快便盤踞了他的整個左肋。
盤發霞衣女撩起文溯星的衣衫,看著那生出了無數枝條的果實,又抓起旁邊托盤上的一把銀色小刀,割下一片托盤上不知什麼東西的生肉,放入自己口中,咀嚼起來。
長發霞衣女就這樣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個過程。嘆了口氣,從旁邊的「蜂」手中拿過一個酒壺,打開塞子仰頭將酒液朝著嘴周圍澆過去,有的流進他的口中,而有的,則直接順著下巴、頸項一路流進衣襟裡面。
她順著山路往下走著,喝著酒,搖搖晃晃地向下,每一步踩在那木製的台階上,都有些飄忽不定,但是卻又那麼穩妥地踩在那裡,沒有任何一步落空。而就在這時,她突然把酒壺換到左手,右手抽出長刀,指著旁邊密林中一個站在那裡的陰影「誰?出來。」
密林中,一個披著霞衣的身影緩緩走出,長發霞衣女看著那人的臉,冷哼一聲「雲陟明,把你那身皮扒了。」
雲陟明笑著把身上的霞衣扯下來,丟向長發霞衣女,長發霞衣女用長刀接過霞衣,蓋在肩上「你來這,幹什麼?」
「我?我來這裡,看他的最後一刻。」
兩人一同轉身,看著祭壇的方向,長發霞衣女長嘆一口氣「是他的最後一刻,但是,又不是。」
「如何不是呢?」
「他將在樹中,永存。」
話音剛落,翠綠色的光輝如潮水般自剛剛長發霞衣女離開的地方,噴向天空。而那光輝之下,一棵樹迅速地膨脹起來,巨大的根系迅速地淹沒了木台,扎入山嶺之中,而那巨樹很快超越了周圍的最高峰,超越了雲層,巨大的樹冠在雲層之上展開。
雲陟明看著那棵巨樹大笑起來,拿過長發霞衣女手中的長刀,彈著那長刀,高聲唱了起來。
「花頹柳盡暮春盡。」
「赤地血河地脈斜。」
「十千國士擎玉柱。」
「江山王氣又一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