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夜鬼多
山裡的夜出奇的冷,尤其是在起風之後。風刮在人的皮膚上,疼在骨子裡。最靠近鷹脊山墓葬入口的是成片的營帳,雖已入夜,但還是可以看到有火光在帳中搖曳。這些大勢力的子弟自然可以不受夜風的襲擾,帳外還有護從把守,可以安然入睡。
外圍的小勢力之人,雖然沒有寬敞舒適的營帳,卻也都披上了抗風的斗篷,畢竟這些人也是修為不俗,生起篝火后,也並不覺得山風有多麼難以忍受。便會交替值夜,輪流休息。
最慘的莫過於最外圍的這些沒有依靠任何勢力的野修,他們大多都是下武境的修士,有鳳毛麟角的幾人也在中武境初期多年停滯不前,這輩子也無望再有任何轉機。這些人大多是一個人闖蕩江湖的獨行俠,在江湖中,這樣沒有任何勢力背景的人,想要活命想要修鍊,無非只有兩種辦法,在別人弄死自己之前弄死對方;在自己弄不死對方時儘快跑路。因此,這些人雖然沒有勢力中人那些善於運用陰謀陽謀和人心權術的心智,但在算計他人,耍一些陰謀詭計的小手段上卻絲毫不遜色於勢力之人,江湖求生,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出事跑路等方面各個都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他們很多人時刻懷著害人之心,因此就時刻懷著防人之心,每個人都用自己的心去揣測他人的人心,因此每個人的心裡,他人都是處心積慮要害死自己的惡人,每個人的眼裡對方都是十惡不赦的歹人。
這些人對他人從不肯信任,因此在最外圍都是成簇的火堆,火堆之間都隔著較遠的距離,若是有臨近之人對自己出手,他們都有充足的時間做出應對。他們沒有同伴為他們守夜,若是真的有,怕是他們也不敢真的應允,怕是閉著眼睛,握著刀,渾身肌肉緊繃,隨時等待他們的同伴對自己出手的那一刻。所以,在一簇簇火光的映照下,是一雙雙瞪得溜圓,有些血紅的眼睛,時不時警惕的四下張望,像是一隻只餓極了的山魈。幾聲凄涼的梟鳥的叫聲從山中傳出,讓人心比夜更加凄涼。
一棵大樹下,一位面容枯黃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堆篝火旁取暖,偶爾會有幾片枯葉被山風從頭頂吹落,飄落在火堆里,噼啪作響。中年用手中的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偶爾會撥弄一下火堆里的柴草和枯枝。
這時有腳步聲朝這裡靠近,聽聲音像是三人,中年並未抬頭,依舊在地上寫著字。腳步在火堆前停下,一個有些較弱的女子聲音道,「大哥,可否方便讓我們幾人在這裡烤個火?」
「不方便。」中年依舊沒有抬頭的回答。
「大哥,夜裡風大,我一個弱女子和我老父親也無處可去,你就發發善心,讓我們在這烤烤火吧。」女子的聲音變得更加的嬌柔,充滿了嬌滴滴的懇求。
「你旁邊不是有個男人嗎?有手有腳,不會自己拾柴生火嗎?」中年依然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女子咯咯咯的笑了幾聲說道,「他是我表哥,可是個膽小怕黑的沒用廢物,別說讓他大晚上去林子里拾些柴回來生火了,讓他一個人走夜路,他都會嚇的尿褲子。」
「你們去別人那裡吧,我不是什麼善人。」中年依舊不為所動。
誰曾想,說話女子的臉皮這麼厚,她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中年的身邊,然後對著同行的兩人招了招手,叫他們一併坐下。中年終於有些慍怒的抬起頭,看著女子,眼神中的意味很明顯,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
「哎呦,大哥,你不要這麼凶嘛,你看那些人長的都凶神惡煞的,要嚇死人了,還是大哥你這裡好。」女子說著還故意往男人那裡挪了挪屁股,幾乎是緊挨著對方。
中年把頭轉向對面的老者和一個青年,見到二人也是諂媚的點頭陪笑。中年面露不悅,顯然是沒有想到會碰到這樣無恥的三人。中年低下頭,臉上浮現出一個冷笑。他再次抬頭,把臉轉向女子,咧開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他伸出右臂直接環抱住女子的肩膀,一把將其拽入自己懷裡。邪笑著說:「你不是冷嘛?那我就讓你熱起來。」
女子輕哼一聲,在男子懷裡掙扎了一下,試圖掙脫。男人的大手用力壓了壓,用手掌捏住了女子的肩頭微微發力。女子吃疼掙扎的愈發激烈。對面的青年正要起身,卻被老者按住,老者死死抓住青年的胳膊,用眼神示意青年不要衝動。
女子掙扎無果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等著男子的魔爪在自己身上掠食。男子卻沒有下一步舉動,而是一把將女子從身上推開。女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壓抑著自己的內心的憤怒,胸口的起伏慢慢變得平穩。女子再次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大哥,你是哪裡人啊?」
見到中年作答,女子又追問道:「大哥,我看你今天也買到了進墓葬的令牌,大哥也是修武之人吧?」中年抬起頭,看著女子,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女子尷尬的笑了笑,對著火堆對面的老者說道:「爹,天寒,拿點酒給大哥暖暖身子吧。」
老者會意,點了點頭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一個酒囊,遞給女子。女子笑著將酒囊遞給男子說:「大哥,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哦?沒想到幾位出行還隨身帶酒?」中年終於開口,接過了女子手裡的酒囊,卻並沒有打開。
「哦,我爹他腿上有舊疾,需要經常喝酒來止疼的。」女子目光閃爍了一下,繼續說道,「大哥,這酒是我們家鄉的特產,烈是烈了些,但驅寒暖身子是一等一的好。大哥快嘗嘗。」
「哦?是嗎?不然你陪我喝啊?」
「我酒量不好的,喝了就好在大哥你面前失態了。」女子連忙推辭到。
「喝多了豈不是更好,這漫漫長夜,美酒佳人,我們豈不是可以快活一番?」中年淫笑著擰開牛囊的塞子,湊向自己的嘴邊。在旁三人眼神中升騰起灼熱和焦急的神色。
卻不料,中年聞了聞,又抬起頭,將酒遞給老人說:「老人家,長者為尊,您先喝。」
老人愣了一下,然後擺了擺手陪著笑臉說:「不用不用,我就不喝了。」
「老人家你腿上不是有傷嗎?不喝酒怎麼會熬得住?」
「來之前,我已經喝過了,身子暖了,腿就不疼了。」
「大哥,這酒可就剩下這最後這點兒了,我表哥剛才一直嚷嚷著要的,我爹都沒給他。」
「哦?是嗎?那我怎好橫刀奪愛,不如就留給你表哥喝吧。」說著中年向青年遞過去酒囊。青年沒有伸手去接,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女子。女子瞪了一眼青年,趕忙用胳膊環住中年遞酒囊的手,往自己懷裡拉了拉,還故意用自己的胸脯貼上去說:「大哥,不給他,他尿多,喝了酒,自己不敢去方便,還是要你陪著去呢。」
「也好,我可不想陪著個大老爺們兒去林子里方便。」中年用另一隻手拿著酒囊,把先前的手從女子懷裡抽出來反摟住女子的肩膀,往自己懷裡一拉。這次女子完全沒有反抗,乖巧的靠在男人身上,男人的手在女子光滑的脖頸處摩挲著。男子拿起酒囊仰起頭,準備往嘴裡灌酒,老人與青年全神貫注的盯著中年持酒囊的那隻手,目不轉睛。
中年放在女子頸部的手突然掐住女子的脖子,五指用力同時用腋下夾著女子的頭用力一掰斷。這一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中年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滯,老人和青年的注意力也盡在酒囊上,等兩人反應過來時,女子的腦袋已經耷拉在肩膀上,嘴角溢出血,身子軟塌塌的從中年腋下滑落在地上。
老人與青年大驚失色,「表妹」,「玉兒」老者與青年凄厲的叫了兩聲。中年在此時將手裡的酒囊拋向老者和青年所在,囊中酒水落向二人,同時,用右腳挑起一根燃燒的s樹枝踢向青年。老者與青年慌亂的一邊用手遮擋面部,一邊試圖起身。後者見到飛來的樹枝,只得爬倒在地,朝一側滾去。中年似乎早已預料到青年的反應,他在踢出樹枝后就已經起身,等在青年躲避的路線上,抬腳踩向青年頭顱。青年見狀,伸出雙手抱住中年落下來的腳,用力一拉,中年重心不穩,向前倒去,正扶向迎面前來救援的老者。老者大喜,加快前沖的速度,雙手抬起,構起一個拳架,中年撲向老者懷中,老者雙拳砸向中年後背。「咚」的一聲悶響,拳頭落在中年的後背上,中年趴在地上。
青年鬆開手,趕忙起身,朝這邊看來,卻只見到老者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正向後倒去。青年喊了聲「舅父。」沖了過來。路過中年時,卻被緊緊拽住一條腿,原來是中年雖然受傷倒地卻並未昏迷。青年見掙脫不得,便抬起另一條腿向著中年踢來。中年一邊側頭躲避,一邊藉助此力雙肩一扭將青年扯向地面。青年失去平衡,被中年拽著向一個方面倒去,中年躺在地上,抬起一條腿,鞋尖直指青年面門。青年人在半空無處接力躲避不及,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腳,鮮血從口鼻中往外涌著。趁著青年頭昏眼花之機,中年雙腳抬起,夾住青年的脖子,雙腿用力併攏。中年之前受了老者兩拳重擊,雖只是尋常的瑩骨境,而且老人根基並不紮實,拳法算不得多犀利,但還是讓中年臟腑震蕩,而且接連的攻式,已經讓他有些力竭,此刻正咬牙死死堅持。青年脖子被卡住,呼吸困難,越是爭著越是氣力不支,很快也斷了氣。
中年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此時的他已經是滿頭大汗。這三人他其實早已注意到,早在自己從售賣入場令牌的帳篷中出來,他就已經覺察到周圍所有人投來的各異目光,其中帶著殺意和貪婪的目光,他都留意在心,只是當時裝作若無其事。他一直在等,在等誰會對他出手,在等出手之人的修為如何。他其實只有八成把握,自己可以應對想要殺他奪令之人。尋常的中武境武者即使家底再薄,能夠修鍊至此,東拼西湊還是拿的出三顆上元錢的。而買不起令牌的多半也都是些下武境修士。雖然中年也不過只是個泥胚境,可他自信自己基礎紮實,且手段層出不窮,碰到天乳境或許還是要吃力一些與對方纏鬥,但其他下武境,他還是可以輕鬆應付。
他本以為來著急殺人越貨的會是單個的武夫,畢竟他手上的令牌只有一塊,若是組隊前來,必然會無法分贓,這就是他的自信所在。但不曾想,找上門的竟然是三人,這三人也是當時他認為比較難對付的。女子負責以自身美色迷惑他,使其放鬆警惕,並以摻毒之酒誘他飲之,老人和青年負責從旁策應,以便隨時下殺手。卻不想三人低估了中年的算計。他假意飲酒,目標卻在女子,趁著二人關注自己時扭斷了女子延後。又假意踩踏青年頭來,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老者,他故意把後背暴露給老者,讓老者以為自己即將得手,從而全力攻擊,中年藉機以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傷老者。到此,便是中年在三人來到此地后的謀划,至於殺了青年是當時的隨機應變,不過好在有驚無險。
中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並未去管三人的屍體,也沒有從三人身上搜刮任何物品的意圖。他一邊走回自己先前的位置,一邊四周環顧,無數雙盯著這裡的眼睛在中年看過來時紛紛避開。中年輕蔑一笑,坐在a樹下。夜晚再寒,也寒不過叵測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