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林中遇襲
見到幾人走遠,中年漢子收起了臉上的嘲諷。對於他們的表現,並不感到多麼意外,畢竟人心多是自私的,這種自私就像白蟻一樣,會逐漸侵蝕掉人心中的善良,慈悲,憐憫甚至是內疚,當人心中所有美好的情感被蛀得千瘡百孔時,人心也再不會有什麼底線。其實,他看的出,名叫辛芙的少女和憨厚的青年曾在心理做過天人交戰,他們的眼神中有過猶豫和掙扎,第一次在孫舉提出讓他走在最後時,第二次是眾人慾要棄他而去時。只是沒有一個人先開口,就不會有人開口,沒有誰想成為群體中不一樣的那一個,在很多時候,迫不得已的合群,比所謂的正義和公道更實際。所以中年漢子並不怪他們,他只是覺得惋惜,惋惜那個名叫辛蓉的少女,她的心未曾蒙塵,但若是她跟著這樣的人長大,也許心再也見不到光明。他惋惜,少女的那一點點善念,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的一顆光點,還沒有散發光芒,就被一隻手掐滅了。
中年收回思緒吐出一口氣。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東北方冰冷的吼了一聲,「滾出來」黑暗中一片寂靜。中年面露不屑的說:「再不出來,信不信我一把火把這破林子燒了,把你老窩也燒了,看你還往哪裡躲。」
似乎是中年的威脅起了作用,片刻后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中年面對的方向幾個閃身竄了出來,黑影動作輕盈,迅如閃電,眨眼間就出現在中年前方不遠處。眼前之物通體漆黑如墨,貂身猴首鼠耳,一雙綠油油的小眼睛滴溜溜打轉,面容又像一隻山魈。他只有成人的巴掌大小,此時正後肢站立前肢抬起,倒像是個小人兒一樣滑稽,只是它眼神中的戒備和警惕卻十分明顯。小東西見到中年男子盯著自己卻沒有什麼行動,就「吱吱吱」的叫了幾聲,露出尖銳的牙齒。見到中年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它有些焦急的開始齜牙咧嘴,爪子也手舞足蹈的比畫著,似乎在威脅對方,又似乎在催促對方。
中年似懂非懂的伸出一隻手臂,攤開手掌,輕聲說了句「過來」,小傢伙猶豫了片刻,似乎覺得眼前之人對自己沒有惡意,就又向前蹦跳了兩步,但依舊和中年保持著距離。
「你倒是謹慎。」中年露出了一個孩童般的笑容繼續說道:「你能聽懂人說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眼前的小傢伙。眼前的東西蹦了兩下,似乎是在回應對方。
「也對,你在這裡不知道封閉了多少歲月,你能活到現在,沒有成精才是奇怪的,能聽懂人語也正常。」中年似乎想到了什麼,感嘆了一聲,「媽呀,你還真是個老不死的啊。」黑影真的能夠聽懂對方言語一樣,嘴巴咧的更大,齜出滿口尖牙,似乎是對中年剛才的話表示不滿意。
中年並不理會它的醜態,仍舊自言自語的說:「難道剛才一直是你跟著我們,搗鬼的也是你?」黑影蹦跳著原地轉了幾個圈,似乎是在表現自己的得意。
中年咋舌道,「還真的是成精了啊。也不知道是誰把你弄到這裡來的,像你這樣的同類這裡還有很多嗎?」可這一次小傢伙好像並未聽懂中年的話,它又向前走了幾步,距離中年不過三尺。
「你在這裡這麼久,對這裡一定很熟悉吧,你能帶我出去嗎?你知不知道,這裡都有什麼寶貝,好東西,傳承,都藏在哪兒?「中年一口氣說了一連串的話,卻見到眼前的小傢伙綠油油的眼裡儘是」你蠢嗎?你說的什麼,我怎麼聽得懂,還一下問這麼多」的神色。
中年似乎是覺得逗弄著眼前的小傢伙十分有趣便來了興緻。開始比畫起來「出去,走出去,你懂嗎,出去,離開這裡。。」說著還學著對方齜牙咧嘴,用手上下揮舞著,「寶物,寶物你懂嗎?就是那種很好的,會閃閃發光的東西。」中年繼續模仿對方的動作,不是原地轉圈就是奔來蹦去。巴掌大的黑影蹲在那裡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著眼前這個大傢伙在張牙舞爪的自娛自樂,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中年折騰了半天也覺得累了,一屁股坐回到地上。黑色的小傢伙對此人的警惕和戒備似乎完全放鬆,它走到了中年的腳邊,用小鼻子嗅了嗅中年的氣味,又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中年的腿。中年再次試探性的攤開手掌,這次小傢伙並沒有躲避而一下子蹦到中年手掌上,中年抬起手,慢慢移動到自己的眼前仔細觀察起來,小傢伙的毛皮黑的油亮,還散發出一陣淡淡的木香。四目相對間,小傢伙似乎突然察覺到了什麼,渾身毛髮倒豎,跐溜一下鑽進男子的袖口,緊緊抓住男子衣衫瑟瑟發抖。
中年男子緩緩站起身,皺著眉看著一個方向,幾道火光正從那裡向這邊靠近,凌亂的腳步聲中摻雜著求救聲。火光很快逼近,正是拾薪門的幾人,只是此刻只剩下四人,名叫孫舉的青年跑在最前面,緊跟其後的是氣喘吁吁的兩名女子,最後是中年漢子秦虎。幾人身上的衣服皆有破損,沾滿血跡,還時不時有血液從傷口中滲出。幾人跑到中年面前,都是一愣。
名叫辛蓉的少女見到中年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焦急的嘶喊道:「藍大叔,快快救救我們,後面,好可怕。」其餘幾人見到少女求救,也都跟著停了下來喘著粗氣。
「你們被追殺了?李建宇呢?」中年好奇的問道,此時躲在他袖子中的小東西變得焦躁不安,不停的用爪子抓撓著他,似乎是在催促趕緊離開。
「李師兄他……」馬尾少女話還沒有說完,就嚎啕大哭起來。一旁的孫姓青年突然用手指著黃衫中年歇斯底里的吼道:「是他,一定是他,剛才讓他和我們走他不跟,我們就遇到了危險,一定是他,他知道前面有危險但是不告訴我們,所以害得李師弟身死,就是他害死的李師弟。」似乎是極度的恐懼讓幾人失去了分辨是非的理智,為首的中年和辛芙都將懷疑和仇視的目光盯向中年。
中年冷冷一笑,並未做過多辯解,他不屑於與這群沒腦子的行屍走肉做口舌之爭。他轉過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他的直覺告訴他,袖子里的小傢伙一定察覺到了什麼可怕危險的靠近,飛禽走獸對於危險有著先天的敏感。他不想留在這裡多生事端。
「你給我站住」身後傳來少女辛芙的喝聲,「真的是你害死的李師弟。」
「姐,你是不是被嚇糊塗了?李師兄明明是被那些東西吞掉的,怎麼會是藍阿叔害死的。」
「就算不是他害死的,也是因為他知道前方有危險故意不告訴我們的。」辛芙依舊不依不饒,竟然是對著前行的中年男子背後拍去一掌。中年腳步一頓,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壓抑,他轉過身,右手成爪,摳向女子手腕,左手成指點向後者的咽喉。辛芙見狀匆忙收掌,兩掌夾向中年點來的手指。卻不料,就在兩掌即將貼合之際,一道黑影突然從黃色的袖口中閃出,在女子手腕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后一閃而逝。女子驚叫一聲,一邊踉蹌退後,一邊用手握住傷口。中年男子也有些錯愕,他本已想好變招,卻不想袖口中的小獸竟然會出擊,更沒想到其牙齒如此鋒利,想想自己剛才兩次伸手給對方,又把那傢伙放在眼前,若是當時它對自己也來上那麼一口,中年不禁打了個冷戰。
其他三人見辛芙受傷紛紛上前查探,黃衫中年冷哼一聲,轉身便走。「你給我站住,敢傷我芙師妹,你找死。」孫舉正大喝著欲要上前,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幾人來時的方向傳來。中年也聽見了這怪聲,他轉頭一看,借著幾人剛才掉落在地的火把,只見一個一人多高,兩人多寬的影子正朝著眾人「滾來」。
「不好,那東西追上來了。」少女辛蓉大驚失色,拽住姐姐沒有受傷的那隻手,也顧不得後者正在止血,就往前跑,還不忘善意的提醒中年漢子一聲「藍大叔,快跑啊。」中年也不敢耽擱,撒腿就跑。袖子中的小獸在上躥下跳,似乎比中年還要著急。跑了大概兩柱香時間,小獸突然從男子的袖口跑到領口,探出頭來,用鼻子嗅了嗅什麼,然後伸出一隻爪子蹭了蹭男人的胸口,男人低下頭見到小獸的爪子正指著一個方向。男子會意,朝著小獸所指的方向跑去,行進一段時間,小獸又抓了一下男子胸口,然後用爪子指著一個方向。就這樣又跑了三刻鐘時間,身後已經聽不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小獸也變得安靜下來,重新鑽回男子的袖中。
先前在逃跑途中,拾薪門的幾人鬼使神差的跟著中年,卻沒想到真的擺脫了追擊。見到中年放慢了腳步,他們也都停止了奔跑,之前就已經疲於逃命,剛才又是跑了三刻鐘時間,此刻的辛氏姐妹都已經面色慘白,嘴唇發青。其他二人也都是雙腿發軟。
「你知道避開它們的方法?」辛芙的聲音在中年的背後響起,聲音中依舊是冷漠和高傲,「你是不是有方法能走出這森林?」少女咄咄逼人,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言語中的冒犯和失禮。中年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少女的問題,他心中連對此人的厭惡之情都不屑產生了。先不說此女先前,不分青紅皂白,甚至都沒有片刻思慮就被孫舉挑唆,遷怒於無辜的自己,其城府與心智僅是井底之蛙。而剛才她有求於自己,竟然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姿態,這裡又不是拾薪門,她的趾高氣昂,高高在上,又有誰會真的在意,更何況,中年的真正身份與之相比,簡直雲泥之別,若是換作平時,別說女子了,就算她父親都未必有資格對中年三叩九拜。
「喂,我師妹和你說話,你耳朵聾了嗎?」孫舉又在此時為美人挺身而出。
秦虎作為宗門供奉,其城府與精通世故自然是幾位晚輩所不及的,他先是出言教訓了中年幾句,而後快步走上前,與中年身位持平的地方,有些討好的說道:「藍先生,之前我們之間是多有誤會,多有誤會,幾個孩子不懂事,還請藍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
「小輩不懂事?我看是你拾薪門門規嚴謹,辛宗主教導有方才是。」中年的言辭雖然刻薄,他卻毫不吝嗇。身後的辛芙羞怒的面色脹的通紅,辛蓉也羞赧的垂頭。
秦虎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先生說的是,回去我一定請門主好好管教這幾個不成器的弟子。我觀藍先生先前逃跑時,啊不,離開時,離開時雖然匆忙,都似乎頗有掌法,慌而不亂,難不成先生真的有避開那些東西的方法?還是先生你知道怎麼走出這森林?」
感受到對方言語中的諂媚與奉承,中年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還真是人老成精,要命不要臉的主啊。他思慮一番心中便有了計較。
「方法自然是有的,我也知道怎麼出去。不過嘛,剛才這位孫公子對我大吼大叫好幾次,我受了驚嚇,有點想不起來了。」
聞言孫舉大怒,這是擺明了要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可他又偏偏沒有辦法。「還不過來給藍先生道歉認錯。」「秦虎訓斥道。青年不情不願的挪動著步子來到中年跟前,嘟嘟囔囔的說了句」藍先生見諒。」便轉身要走。
「你說什麼?剛才你吼我的時候聲音太大,我歲數本來就大了,耳朵不太靈光,被你先前吼的什麼都聽不見了。還有啊,你不要讓我看到你的臉,一看到你臉我就想起來你剛才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就心慌慌的。」青年聽聞後幾乎憋出內傷,歲數大了?眼前的漢子看容貌不過四十上下,而除了這張臉,身上肌膚白皙如同少年,看他剛才跑的比誰都快,哪裡來的一點老態?耳朵不靈光,他與秦供奉對話毫無阻制,現在居然嫌自己聲音小,這分明是在為難自己。
「跪下,給藍先生磕頭認錯,聲音大點。」青年正咬牙切齒間,秦虎的聲音如同催命的惡鬼在他耳畔響起。他望向自己的兩位師妹,見到二女只是冷漠的站在原地,沒有絲毫要袒護自己的意思,他知道這個頭是非磕不可了。他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對著中年磕頭大聲說道:「藍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與我計較,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
青年正要抬頭起身,屁股上卻重重挨了一腳,秦虎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他媽讓你磕頭的聲音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