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公主
言子淵自嘲的笑笑,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各書院的院長也是有些愣住了,這麼多年來,言子淵在他們心中的形象一直十分偉岸,不要說哭了,就連大的情緒波動都沒有過,可是沒料到今日提及孟夫子,言子淵竟然流下淚來。
任恪守以及羅中正雖然剛剛聽說了了不得的事情,但還是顧及言子淵的面子,有意的走上前幾步,問道:「言先生,下一輪的考核內容,還未定下來呢。」
言子淵笑道:「人老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是我失態了。」他朝眾人行了一禮,而後接著說道,「這最後的比試,我心中已有想法。」
「就由我與這名叫許曉禮的孩子下一局棋吧。」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如同一顆石子一般落在安靜的湖面上,原本安靜的諸位院長立馬炸開了鍋。
一名老院長出列反對道:「言先生!不可!這次的儒學交流會規模空前,怎麼可以連續兩輪棋試,況且方文龍與許曉禮各為一輪優勝者,第三輪的比試應該繼續在他們之間展開,怎麼可以如此草率!」
言子淵點了點頭,說道:「那就由我分別與這二人對弈吧。」
宋群山也看不下去了,出列道:「言先生,這二人棋力不在同一檔次,何必多此一舉?」
言子淵看向宋群山,說道:「既然如此,就更加方便了。」
宋群山一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少有的,言子淵強硬的說道:「這次大會的優勝者我已屬意許曉禮,最後的對弈只是想看其心性,無需多議,諸位請回吧!」
雖然眾人心懷不滿,但是言子淵的強硬態度還是逼得眾人不得不退了出去。
言子淵見眾人退出,終於是鬆了口氣。
他看著還未撤去的棋盤,上面的黑白兩色棋子縱橫交錯。
突然,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誰在那裡!出來!」
羅中正緩緩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朝言子淵行了一禮。
言子淵似乎猜到是他,開口問道:「中正,你還未走么?」
羅中正眼神猶豫了好一會,而後終於開口道:「言先生,其實您大可將事情的原委說出來!」
言子淵笑了:「噢!原來你也看出來了。也是,畢竟你也是我大魯的國手。」
羅中正神情複雜的說道:「棋風見心性,若不是先生剛剛略有提及,我是絕對想不到的。只是,像找槍手代筆這種事情,先生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呢!」
羅中正也是前不久才反應過來,得到了言子淵的肯定答覆,他也是可以確認一件事——第一輪的筆試中,方文龍所寫文章實際上是別人代筆的。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事先知道考核內容,但是這種惡劣的行徑,理應被取消考試成績,並且逐出曲阜城。
言子淵悠悠的說道:「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可是王霸之道啊!明明棋風繼承了他父親,文章的風格卻又與他父親大相徑庭,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你當我為何不說出來?你以為看出代筆一事的就你我二人么?」
羅中正一愣,而後馬上明白了過來。大魯四位國手,前三俱是儒生,除了言子淵與他自己以外,就只有宋群山一人。既然羅中正都能看得出來,宋群山自然也該知道。
言子淵看向羅中正,深深的說道:「中正,年輕一輩里我最看好你和恪守,你倆的性子相輔相成,是有望將儒教發揚光大的。你性子剛正不阿,要你把代筆這個秘密藏在心底,的確很難,可是有些時候,有些秘密,儘管你知我知他知,仍然不能說出來。宋院長畢竟為我儒教鞠躬盡瘁了大半輩子,你這樣把事情說出來,他顏面何存?我不想破壞了現在儒教內部上下一心的氛圍。」
羅中正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為了顧及宋院長的面子,卻有損您的威嚴。」
言子淵走到羅中正的面前,看著他極不情願低下去的頭顱,無奈的笑出聲來:「這世間不公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一個人主持公道,能夠伸張這天下所有的正義么?」
羅中正抬起頭來,看向言子淵,眼神極為堅毅:「言先生,我明白您的顧慮,這件事情,我不會說出來。可是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不論後果如何,我都會義無反顧,您說的不錯,我伸張不了這天下所有的正義,但是我能做到的只有見一件不平事就挺身而出一次,這是我的道心。」
言子淵輕輕點了點頭。
「言先生!魯國公有請!」
就在這時,門外的書童喊道。
.......
曲阜城的王宮,與其餘諸侯國王宮大不相同。
魯國崇尚簡樸,歷代的魯國公都愛民如子,少有大興土木修繕宮殿,因此宮殿看來也是極為老舊。
即便是魯國公的寢宮,看起來也不過比尋常富貴人家要好上些許。
魯國公坐在炕上,神色恭謹的面向對坐的言子淵。
「老師,聽說這次儒教交流會的勝者已經出來了。」
大魯近百年崇尚儒教,大興儒學。言子淵歷經三代魯國公,更是被奉為天人。當代魯國公雖然已經五十歲出頭,可是年少時就曾經拜在言子淵門下為徒,這等秘事自然不為人知,魯國公也只有在私底下才會和言子淵以師徒相稱。
言子淵笑道:「不瞞國主,言某心中確實已經有了人選。」
得到了確定的答覆,魯國公有些急不可耐:「聽說來自衛國一家小書院?」
言子淵有些好奇的問道:「的確出身寒苦,只是不知道為何國主此次如此上心。」
魯國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說道:「婉兒那傢伙,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
言子淵恍然大悟了過來,哈哈笑出聲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魯國公神情間滿是寵愛之色,卻又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婉兒這孩子,打小就調皮,書也不愛看,琴棋書畫四藝也沒有擅長的,我總是愁她日後婚嫁。」
言子淵笑道:「堂堂公主,有什麼可愁嫁的,國主多慮了。」
魯國公有些氣惱的道:「老師您又不是不知道,前幾年有幾個諸侯來提親,彩禮都送到宮外了,可是婉兒說什麼也不願意嫁。我尋思著不嫁就不嫁吧,我大魯天下儒教之鄉,論起血脈,還是周王室的支系,也沒必要就這麼把婉兒的幸福當作聯姻結盟的政治犧牲品。可是這幾年過去了,她都十八了!」
言子淵眯起雙眼,看向魯國公,說道:「所以國主是想把婉兒許配給這屆大會的優勝者。」
魯國公點了點頭,說道:「聽說老師極為親睞,能夠入老師法眼的人,想必不會差。」
言子淵明白魯國公的意思,外界傳言言子淵這一次是要為自己找一個關門弟子,好為儒教找好傳承,魯國公自然也有耳聞。言子淵身為儒教扛鼎者,在魯國的地位幾乎與魯國公並駕齊驅,甚至猶有過之,歷代魯國公都不少巴結。如果能提前和下一任的儒教扛鼎者打好關係,日後治理國政自然輕鬆許多,這也無可厚非。
「這個叫許曉禮的孩子,我瞅著確實不錯,只不過能不能入婉兒的法眼,可還不好說。」
魯國公聽到言子淵的評價,心已經放下了一半,趕忙說道:「婉兒那邊,我會去勸說,只是,還要勞煩老師你也多給她做做思想工作。」
談起這調皮的孩子,兩人都是對視一眼,哭笑不得。
......
魯國宮內兩人的一番交談,讓這次大會的重量無疑加重了不少。而在宮外,言子淵將會在最後一輪比試中與許曉禮對弈一事已經傳遍了曲阜城。
而在一個客棧內,一個瞎眼的白髮老頭聽著身旁人的議論,自言自語道:「老言,是什麼樣的孩子,值得你如此對待。」
老人摸索著拿起桌上的酒壺,接著掏出懷裡的酒葫蘆,慢慢將酒壺裡的酒倒進了葫蘆裡頭。
他站起身來,將兩枚銅錢放在桌上,緩緩的朝客棧外走去。
一個瞎眼的邋遢老頭,自然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細細看去,便會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雖然瞎了雙眼,走起路來也是磕磕絆絆,可是這老人脊背挺得筆直,彷彿要托起整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