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生離
有他在……
顧朝暮太傷心了,神智已經崩潰到極點,對浮庭鈺的聲音,情緒,竟然沒有半點動容。
她怔忪地看著眼前人,浮庭鈺太痛了,連用力擁著她的手指都在顫抖,淚水就這麼悄悄染失了他的睫毛,一滴一滴,打到她的臉上。
就這一刻,他拋開了從前謀划的種種。
他真的……太想顧朝暮了。
從前不明真相的決裂,為她安危被剜眼而死,也曾在重生之後零零散散的記憶里迷失過,徘徊過,他的思念與掛心,在命運輪迴中,已經被逼至絕境,再無法忽略。
「阿暮……沒事的……」浮庭鈺抱著她,安撫她,聲音沙啞得不成調。
周圍人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終於隱隱約約,反應過了一些什麼。
顧朝暮情緒有所緩解,抬著一雙通紅的眸,將浮庭鈺的臉真真切切地望在眼中,她依舊有些怔神,甚至快分不清今夕何夕。
就在這時,忽然凶光四起,被遏制住的鬼息開始了新的一輪爆發,同時迸濺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輝,形成一個半透明的龐大幻影,屹立在藍天之上,一雙骨爪撕裂了結界。
浮庭鈺將顧朝暮推了出去,他像是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一般,雙手一合,青光劍靈碎成無數片向幻影包圍過去,神軍亦是從繁星匯聚成河,浩浩蕩蕩的威壓卻僅僅只能將幻影簡單壓制。
顧朝暮看出那是混元大帝的影子。
不僅僅如此,這位暴烈的統治者已經被鬼息侵染了心智,猶如一頭暴走的妖獸,不但從惡鬼路之中貪婪的吸食的厄怨,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便是一個破土重生的殺神。
顧朝暮大喊:「補天魔門封印!」
天魔門已毀,可顧序創建的結界仍在。
她說著,抬手一指,與浮庭鈺共同抗住滾滾而來的鬼息,也就是在此刻,百年之間大戰的回憶全部撲面而來。
魔族的萬人血祭陣法已經開啟,白璟思生死皆在她與一念之間,顧朝暮傾盡全力抑制住他想要自爆的力量,藉助魔戒,終於將此人封印於天魔門萬冰之獄。
可就在快要魂飛魄散的那一秒,父親的過往記憶全部從魔戒里洶湧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表明了他的忠誠無畏,與對人間清平的嚮往。
顧朝暮看著自己的手一寸一寸變為透明,她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可在盡知過往這一刻,知道自己恨錯了人,親手將心愛之人推至死地,她心痛,痛得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痛得死不瞑目,一縷遊魂在天魔門徘徊良久。
顧朝暮很清楚這些記憶重現是因為什麼,她看了浮庭鈺一眼,深吸一口氣,輕輕問他:「你想為我死?」
「阿暮……!」浮庭鈺錯愕回頭看著她,眼中儘是震驚。
「之前我的記憶並沒有完全恢復,你裝聾作啞,設下種種圈套與我相遇,是知道了天魔門與魔戒息息相關,我父母,和我曾經的記憶,皆封印於此,想讓我恢復,就只有毀了天魔門這一個辦法。」顧朝暮咬牙切齒地看他,眼睛淬著光,像是即將出鞘的破痕,「可天魔門鎮壓的乃是鬼族千萬亡靈,一旦破損,便只有再用血祭,才能重獲安寧,你想死……」
「浮庭鈺,你想死……」
「阿暮。」看清楚她忍在眼裡的淚,浮庭鈺不知說什麼好。
鬼息快要衝破他們新的結界,遮天蔽日之勢重新趕來,千萬鬼族的怨靈張牙舞爪的從弟弟爬出來張開了血噴大口,隔著一片透明光波,已經波及了前線不少神兵,紅霞再不復。
白璟思在天魔門早早籌備的圈套,無人可知,他們全都被他的體虛所欺騙,以為不用如何,就能創造一片局勢大好的光明。浮庭鈺也曾經抱著美好的幻想,以為就算他毀了天魔門,也有極小的機會逃走,之後哪怕顧朝暮怨他,他也能厚著臉皮將人哄回來,實現他們當初的理想,隱於山中,白頭偕老,不問世事。
只可惜,終究是不能了。
浮庭鈺深吸一口氣。
號角響起,戰鼓轟鳴,聽到司農終於抵達增援的信號,他用力推開顧朝暮,周身星星點點的霜華匯聚不滅暴雪,猶如海嘯一般,朝哀嚎叫囂的怨靈飛撲而去,映照著他狠戾的臉。
天地都彷彿要毀滅在他的戾氣之中,只是鬼息洶湧澎湃的氣勢仍不減半分。
顧朝暮眼眶通紅地看著浮庭鈺,將苦澀全都咽回去,咬著后槽牙地猛然飛向結界,向高空俯掠。
「暮兒!」
「阿暮!!!」
耳邊也是聽不清下面的人在呼叫什麼,顧朝暮撕裂罡風,黑魔法咒如同流螢般鋪開,完全將神兵的威壓震住,身影如煙火瞬世,降落於濃煙滾滾的天魔門裂口之中,血光頓時鋪天蓋地地照亮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如波瀾壯闊且璀璨耀眼的銀河。
怨靈很快便不甘地尖叫著被以血肉之軀獻祭的封印吸入,不過片刻,密密麻麻的黑影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她留在這世間最後一幕的壯闊美景,都隨風散去,只餘四處硝煙瀰漫。
歷經百難的陽光終於破曉而出。
神兵們看著,匆匆趕來的魔軍們看著,浮庭鈺,司農,千牧野,劍,連同被波及到的其他族群此刻都站在山腳下,看四周恢復靜謐,天地有靈。
浮庭鈺安靜地,顫抖著走向那片廢墟,他能感覺到劇烈的疼頭在心口慢慢散開,比白璟思當年活生生剜去雙眼,捏碎靈根來的更加痛徹心扉。
痛……
好痛……
奔向她的路布滿荊棘,扎得他遍體鱗傷,他恍然無措地去找,去尋,只想有一天,能得一處安居,兩個孩兒,一個愛人,一起生活,他耕作織布,她什麼都不用干,只要看著書卷里的風花雪月就好。
可是,顧朝暮,這個曾經你一己之力撐起即將崩塌的三千位面,這個三生三世都與他糾纏不清,這個傻乎乎的,他的妻子,又一次,棄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