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艱難
話分兩頭。
蔡二成與糧子背著行囊踩著月色趕路。
「糧子哥,你有沒帶吃的?娘子給我準備不少餅子,還有醬。」
「帶了,與你背著的一樣,我娘就是跟弟妹學的,嘿嘿……」糧子比二成塊頭大,也更壯實。
一邊行一邊講,二十多里的山路很快過去了。
卯時三刻,要做工的都來到秦家莊門口等主家通知,看人員得有百十號人,認識的就聚到一起互相攀談著。
二成他們村子這次就他們兩個,不過周圍幾個村子的人也互相認識,就一起圍過去互相交流。
辰時整,秦府管家引著秦老爺從府中走出來。
「各位,既然大家今天過來幫忙,咱們呢醜話說在前頭!」
秦老爺一手摸著鬍子一手摸著突出來的肚腩。
「飯,老爺供;水,包你喝;工錢,十天一結,不少你們。」
說著停下來頓了一下:
「但是,有挑三揀四的、上下工遲到早退的,還有磨洋工的,這次不是扣錢,是這一天都沒錢拿!
不緊沒錢拿還必須把這一天活做完,不然後面幾天也不算工錢,聽到了沒?」說著又停頓下來。
「大家聽到了就吱個聲。」秦管家及時出聲。
「聽到了……」
「聽到了……」
…………
稀稀拉拉的聲音過一會才說完。
「糧子哥,這勁頭不對勁啊!以前雖然沒達到秦老爺要求,也就十五工錢扣一點,這次居然一點不給,這……」
蔡二成很擔心自己做白工,從沒聽說過在秦家莊做活能不扣錢的,想要滿足秦老爺的要求目前沒有一個人能達成,秦扒皮的名聲不是瞎傳的。
「我看真的玄!」糧子這會也擔心了,可是這會走的話就得交三十個大錢,他也捨不得啊。
「每日卯時上工,晚上酉時下工,必須做實七個時辰工。
上午巳時三刻休息並吃飯,下晚戌時初吃飯,至於住的,現在天熱,就住山腳下,給你們省點路程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後面才能好好的幫老爺幹活,聽清楚了?」
「大家再吱個聲。」管家又緊跟著說。
「聽清楚了……」又是稀啦啦的聲音。
秦老爺也不管這些人怎麼回復,諒他們也不敢不幹活,
「因為諸位今天是從家裡趕來的,從這到後山還需半個時辰,今天又是首次幹活,各位還不太熟練,所以,」
再次停了下:
「工錢按八個錢算。」
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盯著秦老爺不出聲。
秦老爺滿意的看著這群泥腿子不敢吭聲。
「好了,趕緊做工去。」
說著揮揮手讓人群散去,而他自己則踱著步拖著肥圓的矮駝身子返回院子,秦管家緊跟兩步打著千兒與秦老爺告退後返回人群。
「跟上!」
離開秦老爺範圍,秦管家瘦高個子就凸現出來了,整個人氣勢十足,一張馬臉拉得很長,再不是彎腰駝背的蝦公。
蔡二成與糧子背著行囊,與這群短工緊跟著秦管家向後山涌去,一時也不知道更不敢說什麼。
「娘,叔叔呢?他答應寶兒昨天摘桑果的。」
「那你昨天怎麼不要啊!」趙嬌正在打理家禽。
「昨兒忘記了,叔叔回來太晚了,他那麼忙。」
「寶兒都知道叔叔忙那還要叔叔給你摘桑果!」
「可是叔叔答應的啊!」寶兒堅持認為自己有理,「答應寶兒的就要給啊!」
「那等叔叔回來咱們向他要好不好?叔叔答應好的沒做到確實錯了。」
「那叔叔什麼回來啊?」
「要十一天呢!今天第一天,咱們一起記日子好不好?」
「……」寶兒很不高興,不緊叔叔答應的桑果沒了,連叔叔都不見了。
這時院門口傳來聲音。
「寶兒快來,我們跟著哥哥釣魚去!」
寶兒立馬坐不住了,
「娘!」
看了他一眼,知道留不住。
「答應什麼的?」
「不靠近河邊。」
「那魚在哪裡?」
「魚在……」寶兒卡聲了。
「東子進來!」聲音還沒落下東子已到院內了。
「嬸,我爹也去的,爹讓我叫寶兒的。」
「那你怎麼說是你哥帶你們釣魚去?」
「是爹帶我們釣魚去的!」
趙嬌不放心,出了院門準備去問問,正好看到趙大拿著魚簍子從趙家出來。
「弟妹你放心,今天沒什麼活,正好看到虎子挖了不少蚯蚓,就想帶他們玩玩。」
趙嬌這才放下心來,回家把寶兒身上短袖短褲頭脫下換了長袖長褲,等會太陽上昇陽光就毒了,小孩皮膚嫩會晒傷的。
等他們出了門,她也關起院門提起昨天沒洗的衣籃向河邊走去,沒想到又看到了五嬸。
「五嬸你快洗好了?」
「沒有,今天把糧子床單洗一下,衣服已經洗好了。」
「唉,下山快一年了,我們勞力少,到現在才開墾兩畝地,嬸子家開幾畝了?」
「不怪你們,你這身子不方便,二成也沒幹過農活,這山地慌多少年了,老樹根多,荒草瘋長,開地難免慢點,急也急不來。」
邊聊邊洗,一會也好了。
「水用光了我讓石頭給你擔去。」
「不用!不用!二成臨走時已經請趙大哥幫忙了。」
「那也行,有事就讓寶兒跑一下,那小東西人雖小嘴可會說呢!」
「那可是!我與二成有時都講不過他!」想起寶兒的能言善道趙嬌也開心。
趙嬌知道,如果在現代社會寶兒也就一個正常孩子。
可不論貨物還是人都怕比較,東子與寶兒差不多大時話都吐不清,其他家的孩子也大多如此。
可能是言傳身教,還在襁褓里時她就不停的逗孩子說話。
那時雖與二成成婚,可畢竟之前是大嫂,身份上還是有點尷尬,為了打破這層顧慮,雙方沒話找話,寶兒就成了話題由頭。
所以每天兩個人都用不少時間專門去逗寶兒。
結果是他們兩個話嘮帶出來一個小話嘮,寶兒從小就能說會道不怕生,見人就「啊啊叫」。
其他家養孩子可不會這樣,窮人孩子早當家,正常情況下多是大的帶小的。
大的還是孩子呢,如何能與趙嬌比,畢竟她在前世可是帶過兩年侄兒的。
回到家晾好衣服,一時覺得無所事。
二成在家時他能到處找到活,可她卻發現沒事可做。
最後回房拿出破衣服準備拆了做尿布。
一晃三天過去,趙嬌不習慣身邊少個人,還是對她噓寒問暖的人!
第四天起來時都有濃黑的眼圈了。
「不行!還是給自己找點事干,同時也得想想法子找個賺錢路子。」
趙嬌於是到柴房拿了一個空籃子再帶把鋤頭向田裡走去。
……
二十裡外的石頭山,被雇來的村民正熱火朝天的開石頭。
巳時三刻,收工的叫聲響起,蔡二成累得像狗一樣,撐不住一屁股坐下來,緩了會兒才拿出水葫蘆里的淡鹽水喝起來,剛喝了幾口叫飯聲音又響了。
吃飯按小組,十人一組,一共十五組。
蔡二成在三組,而糧子在四組。
工頭挑著吃食過來,一個木桶裝稀飯另外一個是饅頭。
二成排隊打了飯菜,還是清湯見底的稀飯加上兩個掌心大的雜糧饅頭,這時他不由慶幸娘子給她帶的餅子與面醬。
這座山因為全是石頭,所以沒樹木,更不會有陰涼地了!
陽光強勁,直曬的人頭昏眼花的,而他們卻要在如此惡劣條件下做那麼重的活……
因為提供的飯食量太小,有不少人因為吃不飽飯沒力氣幹活被扣錢了。
蔡二成雖然不餓肚子,工活也按要求做了,可秦管家是什麼人?找借口還不是小菜一碟?也拿不到滿工,每天能拿十二個工錢就不錯了。
家裡帶的煎餅吃了一半,他也不敢省,一個是肚子太餓,另外一個就是怕留壞了!
吃了兩張煎餅,又快速的把提供的稀飯喝完,正拿起疙瘩饅頭準備吃,忽然不遠處傳來嗚嗚的哭聲,順著聲音望去,是隔壁唐家村的唐強。
唐強名字起得響,但實際上是個瘦猴子,整個人最多九十斤樣子。
聽說一個月前他唯一的兒子病逝了,孩子都滿了八歲!本傷心著,結果他老母親親眼看著愛孫咽氣一下子卻病倒了,還病得極重!
貧窮就怕遇上疾病,本就湊錢給兒子看病,結果兒子沒了債務還沒來得及還,老母親也快搭上了,沒法子才來上工的。
可是家裡窮沒有乾糧帶,這幾天整天吃不飽,他這瘦竹杆子,大快的石頭是扛不動的,於是整天被扣錢。
過去的三天也就賺了十五個工錢,賺不到錢又不能走,後面幾天身體跟不上肯定更被剋扣厲害,這是急上了!
趙二成看他那樣心裡也難受,感覺他堅持下去夠嗆,如果他也病倒那他家可真散了。
這人雖個子不起眼但他的腦子靈活,性子洒脫、人緣也好,可這世道這樣的人沒什麼用,有力氣才能吃飽飯。
往常山上也常見到,想到這就步行兩步過去,拿出一個疙瘩饅頭,又把自己的煎餅分一張一併給他,他也不能多分,自己也得吃啊!
唐強正低頭難受,忽然看到眼前出現的餅子與饅頭嗚咽聲都停了,也不抬頭看是誰,直接拿了過來就囫圇吞棗的吃起來。
二成怕他噎著把他自己的水葫蘆遞給他,自己回原地繼續吃疙瘩饅頭。
其他村民看了有點羨慕,可也知道二成不會給他們,也就強忍著眼饞繼續吃自己的了。
晚上下了工吃了晚飯,二成與糧子湊到一起休息。
「糧子哥,你餅子不夠吃吃我的。」
「唉,算了,我還不知道你!」糧子心裡感動,他帶的也不多,一天最多只能吃六張餅,一張餅又不大,大家都餓。
二成的煎餅是一天八張的份,趙嬌就怕他餓著肚子再累壞了。
二成沒出聲,說話也是浪費精力的,閉著眼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