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山
提爾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短刀,邊上的同伴正在帶護腕。他們看著眼前的洞,都開始平緩自己的呼吸。
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在衝鋒的時候,如果過早地心跳加速,那麼在遇到敵人前就會用盡自己的注意力,導致格鬥時會有幾秒鐘陷入晃神的狀態,如果對方比你經驗豐富,那麼那將是最後一次晃神。
沒有看到敵人之前,不要過度亢奮。保持冷靜。
同伴用的是也是短刀,兩個人眼神對視,對方問他道:「你覺得裡面是什麼?」
「村民是怎麼說的?」
「他們說裡面的是人,行動又和人不同,但絕對不是猿猴。」
這個洞位於西山的深處。
中州城就在西山環繞的盆地中,西山猶如三道屏障,保護著中州城免遭四面受敵之苦,但西山並不是高山,不靠陡峭山崖抵擋敵人。西山是一片連綿不斷的丘陵,其中巨樹叢生,泥沼密集。這使得山火無法蔓延,形成火攻之勢。同時,過於潮濕的環境,讓西山盛產有毒的絲草,被稱為狐絲子,這種草在沒有樹木的地方,像地毯一樣貼著地面生長,如果有樹木則包裹樹木。
狐絲子是整個大陸毒性最大的植物,觸碰則皮膚潰爛,如果被它割傷,三分鐘之內就會死亡。這種植物在西山的原始叢林連綿幾百里,使得這裡幾千年都沒有人深入過,從而成為中州城最堅固的屏障。誰也無法通過西山的叢林,出現在中州城的背面。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每年的春天,狐絲子的孢子會隨著西山裡的風,吹向中州城,幾周之後,西山和中州城之間的田地山村,都會長出狐絲子。提爾干所屬的參宿騎兵,是唯一可以抵禦狐絲子的重甲軍隊,每年的春天,他們都會手持火把,進行燒山清山的活動。他們不僅會清除平原上的毒草,還會深入西山兩三公里,把毒草燒盡,以保一年的安全。
毒草燃燒出的煙氣,熏到參宿騎兵的盔甲和兵器上,在戰場上有見血封喉之效,久而久之,這項活動就被參宿騎兵變成了神聖的儀式。毒草中有一種紅色的特殊品種,可以將人麻痹,是非常名貴的冶鍊藥草。提爾干今年需要三株這樣的藥草,但他運氣不好,所以他只能再往西山深入一些。
以往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冒險,但今年不一樣,在清掉的山坡上,他們看到了很多去年沒有的深洞。從村民的傳言來看,這些洞是在今年冬天的時候就開始出現的。有村民進去看過,裡面長有紅色的毒草。但,似乎還有其他東西。
紅色的特殊品種往往出現在陰暗的地方,騎兵長嚴令私自進洞,但提爾干回去的時候,如果沒有三株草藥,他就只能把馬當掉還自己的賭債,而賣掉自己馬的參宿騎兵,會被處死。
「你是因為什麼欠的錢?」提爾干問同伴。同伴是一個安靜的年輕人,對方說道:「女人。」
「你後悔么?」提爾干就笑,他年輕的時候,也常常因為女人欠錢,這真是無聊的理由。
「她死了。無所謂了。」
兩人人潛身進入洞穴,年輕人打頭,提爾干殿後。
洞穴里十分潮濕,入口的地方都是青苔。穿著重甲,兩個人行進十分緩慢,提爾干摸著洞壁,「這是動物挖出來的,還是人挖出來的?」
「這些洞是冬天挖出來的,冬天這裡的土都凍成石頭了,無論是動物和人都不可能挖出這樣大的洞。」年輕人道。
「但就是有東西挖出來了。」
「那就是其他東西。」年輕人談論問題的時候,沒有起伏,似乎是在說一件很久遠時候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無關。
關於魔物的傳說,在上上代老人口中,經常可以提及,但到現在,說起的人已經不多了,最早的傳說是沙漠那邊的旅人帶來的,事實上中州的人幾乎沒有見過沙漠,沙漠離這裡有幾千里遠,提爾干其實不知道沙漠是什麼,只知道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沙子。
他們繼續往裡,光線迅速變暗,年輕人打起了火鐮,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個岔路口,洞分成岔路,提爾干抬頭就看到了從岔路的頂上垂下的毒草的根。
這些根來年還會復生,毒草的根系最深在十幾米的地下都有,所以每年都要清山,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過。這個時候,提爾干看到了第一棵紅色的毒草,它倒長在洞頂上。
他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過去,卻發現年輕人面色並未變化,他仔細去看,忽然草上的紅色滴落下來。他把火鐮遞過去。
是血!這片毒草沾滿了血和一些肉絮。
「新鮮的血。」
「動物的血?」
年輕人看向地面,地面上有很多腳印,腳印中也有血跡,一直通往一個岔口的深處。
「人血。」人血比動物血油膩。參宿騎兵每天面對死亡,巨大的傷口,怎麼擦也擦不幹凈的血跡,都是司空見慣的。
如果人的底線是死亡,而你免於了對死亡的恐懼,那你會變得足夠狡猾和勇敢。
提爾乾和年輕人對視了一眼,他從背包中拿出幾根機括,把機括的發射器埋入洞頂的毒草根中,拉出一根絲線,垂直立在洞穴的中間。
絲線非常細,有任何東西從這裡經過,都會立即觸發機括。鋼箭就會呈傘狀射出,一共有十二根,都有劇毒。
兩人繞過細線繼續往前,血跡越來越多,忽然,遠遠的,黑暗被火鐮的光逼退的盡頭,在朦朧的黑色和光照的交界處,提爾干看到了有東西。
年輕人也停了下來,這裡四處都是血,他反手又拿出一隻火鐮,打亮,同時將手裡的這一隻,直接甩出去。
火鐮打轉飛入黑暗中,撞到了什麼東西,落到地上。他們就看到那個黑暗中的東西,是一個人,穿著村民的衣服,渾身是血。這個人被粘在了洞頂上,上頭狐絲子的根都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了。
這是一具屍體,死了很久了。火鐮過去,空氣一熱,氣流運動,他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血腥味中有一股塵氣,似乎空氣中有很多的灰塵。
他們緩緩靠近,就看到屍體的後面,橫七豎八全部都是村民屍體,足有十幾具,都擠成一團。
「看衣服是冬天的時候進來的。」衣服都非常厚。「冬天被凍住了,沒有太腐爛。」
「那血為什麼還在流?」提爾干奇怪,就算是解凍,血液應該凝固了,他來到第一具屍體面前,非常熟練地從屍體身上把錢袋取了出來,裡面只有六個幣,他取了三個丟給年輕人,剩餘三個放入自己的口袋。然後他打開屍體背的袋子,裡面是一些礦石和紅色毒草。屍體的腰間還有一把匕首。
他把匕首插入自己腰帶,包裹里的紅色毒草已經腐爛了,礦石倒是值幾個錢,但是太重了。他示意年輕人看看其他人的包裹。
收集戰利品是他們的習慣,對於死人的財產他們從來不客氣。
「裡面有紅色的毒草,這些人是冬天到洞里來找草的。」他說道,示意年輕人繼續前進。
燒山是參宿騎兵的神聖儀式。春天,騎兵能夠到達的區域,狐絲子會全部被清理。附近村民要得到一些紅色毒草換取費用,只能在冬天的時候,深入山洞中一些有溫泉區域,可能會有一些。
「可是怎麼死了呢?被毒死的?」年輕人看著屍體後面的更深的黑暗。這個時候,提爾干發現第一具屍體身後的棉衣上,有人用黑墨寫著字。
他用火鐮湊近,攤平衣服,仔細去看,是這麼幾個字:
此屍會活走,見之請焚燒,莫拿走屍身礦物。
「什麼意思?」提爾干納悶。
年輕人脫開屍體的上衣,就看到屍體的關節處,都被硬生生打進了礦石,好像鑲嵌一樣。提爾干用匕首立即撬下一塊來,是鐵礦。但是礦石上有很多綠點,不知道伴生了什麼。
「說是這具屍體會活過來。見到了就要焚燒掉。」
「為何寫這些字的人不焚燒?」提爾干又撬下一塊來,是在咽喉部位的礦石,「這一塊可以賣三十個幣,武聖正在打造兵器,需要上好的鐵礦,這些成色都不錯。」
「字體歪歪扭扭,不像是讀書人的手筆,可能是同村的識字人,同村人不忍心下手,於是將屍體趕入洞里,等路過人?」年輕人思索,忽然,他按住了提爾干繼續挖礦石的手。
年輕人沒有看提爾干,而是看那具屍體,屍體已經回過了頭來,睜開了眼睛,眼睛里全是血。
「殭屍?」提爾干話音未落,屍體忽然就咬了過來,年輕人的短刀一下上去,頂住了屍體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