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蠶事

許是擔心自己睡過了頭，忘了給蠶添桑葉，婉春做了一夜相關情節的夢.夢裡，婉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睡了三天三夜，跑到籮筐那裡一看，所有的桑葉都幹了，而原本白白胖胖的蠶寶寶都挺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麼!夢裡的婉春跪倒在地上.

猛地做了起來，婉春一睜眼，屋裡已一片通明。

糟了！

婉春沒穿鞋子就往隔壁蠶屋跑。

此時，八爺坐在籮筐旁邊，正給蠶清理糞便。

三步並作兩步，婉春走過去，低頭仔細打量八爺一番。

人看著雖然還有精神，但是，很明顯，一臉的倦容，白眼珠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紅血絲。

「你為什麼不叫醒我。」婉春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你這樣熬著，會很傷身體的。」

八爺笑笑：「看你睡得那麼香，沒捨得叫醒你。」

「那你也不能。。。」

「噓，別生氣，生氣孩子會長得丑的。」婉春的話沒說完，八爺就把手放在婉春肚子上.

看著那隻放在自己肚子上黝黑又粗糙的手，婉春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心疼，伸出食指，婉春在八爺的大腦門上重重點了一下，語調拉得老長地來了一句：「你呀。。。」

八爺一把握住婉春的指頭，很認真地說：「如今，你跟著我已經夠苦的了，總不能連覺都不讓你睡好吧。」

看到婉春眼中的觸動，八爺接著說：「我一個大男人，熬個夜算什麼事，可是，你懷著孩子，怎麼能讓你熬夜呢，放心吧，我還撐得住。」

什麼叫現場打臉，婉春今天算是親眼目睹了。

八爺那句『我還撐得住'剛說完，一個大大的哈欠就忍不住打了出來，八爺還想伸手遮住.

婉春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拿過八爺手裡的籮筐，婉春說：「好了，你也別逞能了，現在趕快去睡會吧。」

「可是，這些蠶糞還沒清理乾淨。」

「沒事，我來弄，你快去睡覺吧，快去。」

八爺終於不爭了，轉身去了寢室，一頭栽在床上，兩秒鐘后，睡著了。

清理好蠶糞，婉春進來了

.八爺的鞋子也沒脫，被子也沒蓋，就這麼斜躺在床上，頭歪著，大聲地打著鼾，一看就知道睡得很沉.婉春無奈地搖搖頭，把八爺的鞋子脫掉，抬起雙腳放在床上，又把八爺身子向床中間挪了挪，拉過薄被蓋了半個身子，婉春才出了房間，去看看早飯有沒有準備好。

***

到了第二十四日，果然如婉春所言，蠶已經長到了三四寸長，那腰身，比大拇指還要粗.

從幾根頭髮絲那麼粗，到比拇指還粗，不過短短二十多天，若不是親眼所見，八爺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它們長得還是快啊.「八爺說了一句.

如影張開就接過話:「它們只要醒著就一直吃，長得肯定快啊.「

八爺扭頭看著如影，表情有些奇怪.

如今，他的這個侍衛和以前比真是大變摸樣了啊，以前，十天半個月難聽他說一句話，如今，特別是提到蠶，他的話就沒停過.

看如影又在那像看一場引入入勝的好戲一樣盯著又白又胖的蠶看，八爺搖搖頭，進了裡屋.

婉春正在打結，將線頭絞斷.

「你來得正好，過來，試試這雙襪子，合不合適.「

這幾天，閑來無事的時候，婉春就拿著針線筐在那搗鼓，八爺也沒在意，以為是給孩子做點衣裳，沒想到是給他做襪子的.

拿過那雙白襪，八爺笑得不能更燦爛了:「這幾天，你是在忙乎這個?「

也許是八爺的笑容太燦爛，婉春竟從這短短几個字里聽出了嘲諷:「怎麼，嫌我做得慢，做得不好看，那還給我，不給你穿了.「

八爺立馬揣進懷裡:「不嫌棄，喜歡得不得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八爺迅速脫掉鞋襪，腳一伸，穿上了新襪.

兩隻襪子似乎不對稱，右腳大了一些.

婉春皺了皺眉:「我的女紅還真的不行，右邊的給我吧，我再改一改.「

八爺看著婉春，因為一直低著頭睜著眼穿針引線，她的眼睛都有點紅了.

按住婉春的手，八爺說:「不用，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很喜歡.「

知道八爺是心疼她，婉春脖子也真的是酸得不行了，也就不強求:「那好吧，這一雙，你先湊合著穿，以後，我再給你做好的.「

脖子又酸又疼，婉春就揚起頭，轉了轉脖子.

「咦，是我眼睛不好使了嗎.怎麼覺得屋子裡特別黑.「

八爺看了看外面:「不是，是要下雨了.「

「下雨!!!「

婉春的語氣充滿了驚慌.

八爺很驚訝:「是要下雨，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桑葉采了嗎?「

「一早就採好了.「

「夠吃幾天的.「

「一天肯定沒問題.「

「一天不行，得多采點，至少要儲備三天的.「

「三天，這麼多，你不是說桑葉越新鮮越好嗎?「

「是，我是說過，可是，要下雨了，桑葉會被淋濕的.濕的桑葉蠶吃了會拉肚子的.「

「拉肚子?「

或許從沒想過蠶這種生物也會拉肚子，八爺一臉的不可思議，驚呆了好一會.

婉春卻很著急:「快，快去地里再采點桑葉來.「

說著，婉春就急著要出門，八爺攔住了她:「要下雨了，你不能出去了，我帶他們幾個去，放心，不會讓桑葉淋濕的.「

摸了摸已經鼓起來的肚子，婉春點了點頭.

除了婉春，八爺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坐在屋檐下，婉春抱著弘旺，擔心地看著頭頂上的烏雲.

「阿瑪他們幹什麼去了?「

如今，在婉春面前，弘旺一點也不緊張了，想什麼說什麼.

「他們去給小蠶摘葉子吃了.「

「額娘今天早上不是摘過了嗎?「

「要下雨了，小蠶不能吃帶水的葉子，所以要多采一點，留給它們明天後天吃.「

「哦，弘旺明白了，額娘不讓我喝生水，因為那樣會拉肚子，小蠶吃了水也會拉肚子，所以不能吃.「

婉春不由笑了:「弘旺好聰明!「

弘旺小臉一紅，鑽進婉春懷裡.

雲越壓越低，天越來越黑，眼看著大雨就要下下來了，可是，婉春還是沒看見八爺他們的身影.

應該還來得及吧，婉春在心裡祈禱著.

轟隆隆，一道閃電過後，是一聲巨雷.

婉春嚇得一哆嗦，趕緊抱緊了弘旺.

八爺，你快點回來吧!這種天氣，呆在樹下，太危險了!

嘩啦啦，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水柱砸在瓦礫上，啪啪直響.

糟了!!!

八爺他們肯定都淋濕了.

婉春也不多等了，拿了雨傘就要出門:「弘旺在這裡等著啊，乖，不能出去，姨娘馬上就回來.「

「是阿瑪，他們回來了.「弘旺指著暴雨說.

婉春回頭一看:「一個又一個身影從雨中奔了進來.「

八爺是第一個進來的，看見婉春，他將懷的桑葉一兜，笑著說:「看，桑葉都沒淋濕，放心了吧.「

看著八爺已經在滴水的頭髮，婉春眼裡一熱，眼淚就流了下來.

拿手帕擦擦八爺臉上的水，婉春說:「快去進屋換衣服吧.「

扭頭看看其他人，一個個懷裡也抱著一堆桑葉，身上的衣服也都濕透了.

「你們都快去換衣服吧，我去給你們煮鍋薑湯.「

八爺換好衣服出來時，薑湯也煮好了.

將滾熱的薑湯放在八爺面前，婉春道:「快趁熱喝了吧.「

婉春扭頭去端第二晚薑湯，就看見張氏站在門前，婉春笑著說:「張姐姐，快進來喝碗薑湯吧.「

猶猶豫豫地，張氏進來了，婉春端了碗薑湯放在她面前.

不管以前如何，至少今天，張氏是出了力受了苦的.

很快，一個接一個，所有人都來了，一碗接一碗，婉春給每個人都盛了薑湯，一時間，屋子裡全是辣辣的姜味.

看大人們有滋有味地喝著，弘旺也嘴饞，向婉春說到:「姨娘，我也要一碗.「

婉春笑了:「好，也給弘旺一碗，不過，姨娘可告訴你，這薑湯可是辣的.「

「弘旺不怕辣.「

「好，給你.「

咕咚一聲，弘旺喝了一大口，然後，一邊吐著舌頭，一邊用手扇:「啊，好辣好辣.「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

包括如影，包括八爺.

八爺看看外面水流如注的大雨，又看看說說笑笑的一桌子人，看看滿面笑容的如影，恍然間，八爺釋懷了.

被奪爵了如何，被查抄了又如何，身無分文又如何，只要一家人整整齊齊的都在，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日子總會好起來，荒地，也能有所收成.

***

大概第二十六日，蠶不再吃桑葉了，一個個仰著頭，前後左右地搖晃著身體，像是在尋找什麼.

看著通體發黃透亮的蠶，婉春很確定了:「看樣子是要上山結繭了，去，快把我們之前做得木格子拿出來.「

木格子橫十格，豎十五格，寬度正好和籮筐一樣，靠著籮筐的邊，婉春將木格子放在了籮筐上.

「這樣就可以了嗎?不用把蠶一個個放進格子里?「問話的又是如影.

「不用，它們自己會找格子的。「

「它們好像什麼都會自己弄啊。」

婉春不由笑了：「蠶本來就是野生的，自己找葉子長，自己結繭，是人類將它們馴養了，野蠶變成了家蠶，可是，一些本能它們還是保留了。」

原本低頭一直看蠶的如影抬了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婉春。

姑娘平時都嘻嘻笑笑大大咧咧的，可是，時不時的，會說出幾句發人深省的話，姑娘，懂得似乎很多.

今天桑葉已經採過了，屋子裡人齊了。看著一個個或很在意或不甚在意看著蠶的家人，婉春開口了：「如今好了，大家辛苦了近一個月，蠶已經開始結繭了，這幾天就不用採桑葉，夜裡也不用輪值了。」

不得不說，夜裡起來給蠶添桑葉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

所有人，包括八爺在內都鬆了一口氣。

也就四五天的樣子吧，數萬條蠶變成了數萬個橢圓形的白色蠶繭，堆滿了近十籮筐。

八爺拿了一個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有些不可思議：「絲綢真的就是用這個做成的。」

婉春覺得八爺的樣子很好笑：「千真萬確。」

將蠶繭放回去，八爺問婉春：「咱們今天就去街上賣掉嗎？」

「早一點賣，就能早一點換到銀子。我們之前沒經驗，最好是多問幾家，了解了解行情。」

八爺點點頭，將屋子裡的人看了一圈，開始點名了：「侯寶貴，如影，你們和我一起去。」

八爺又轉頭看著婉春：「你現在身子不方便，街上人多，又臟又亂的，你還是別去了。」

婉春看看自己已經有些發腫的腳，點了點頭。

八爺之前見過收蠶繭的鋪子，輕車熟路的，就拉著一車的蠶繭到了一家鋪子前。

「老闆，蠶繭你們怎麼收啊？」

上一次，和當鋪的老闆談價格，八爺心裡還有些不自在，如今，他已經毫不介意了，知道掙錢不易，每一文銀子都是血汗換來的，八爺談起價格來就卯足了勁。

這時節，正是蠶繭大量出產的時節，作為買家，老闆就有些挑剔了。

漫不經心地抬起頭，老闆把算盤放下，很有底氣地說：「那要看蠶繭怎麼樣。」

侯寶貴有些看不下去了：「我們家的蠶繭自然是好的。」

侯寶貴跟了八爺那麼多年，雖說八爺不是最得寵的皇子，可是，在京城裡，不管到了什麼地方，誰敢給八爺臉色看，那些酒樓鋪子的老闆哪個見了八爺不是笑臉相迎，一個收蠶繭的老闆居然敢對八爺這麼無禮，侯寶貴怎麼看怎麼覺得心裡不舒服。

老闆可不關心侯寶貴心裡舒不舒服，張口就說：「好不好不是你們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這話說的，侯寶貴心裡跟不爽了，抬腳就要上前教訓老闆，八爺卻攔住了他，笑著對老闆說：「老闆，你來看看我們的貨再說吧。」

老闆對著侯寶貴哼了一句，慢悠悠地朝馬車走去。

不經意地一瞥，老闆嚇得一條，乖乖，這蠶繭，個頭可真夠大的，差不多趕上小一點的雞蛋了。

也就婉春這麼實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人才能養出那麼大的蠶繭。

當年，婉春也沒什麼養蠶經驗，就照著買蠶卵送的說明書樣。書上說要一直保證桑葉的供應，婉春就牢記在心，夜裡也記著起來添桑葉，可是，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有好幾次，婉春一夜睡到天明，看到箱子里那連大脈絡都被吃乾淨的桑葉，看著小蠶餓得四處找桑葉吃，婉春愧疚極了，特意去網上搜了一下，知道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婉春才放下心來。

理論上，一直保證桑葉的供應蠶就能一直吃，可這只是理論，就算是專門養蠶的農戶，一家人養了成千上萬的蠶，夜裡難免會有桑葉不足的時候。像婉春這樣，還專門安排夜裡輪值的，還真沒有。

馬無夜草不肥，蠶兒夜裡也有得吃，長得自然，結的繭自然也大，都快趕上小雞蛋了。

故作鎮定的，老闆咳嗽了一聲：「你們的蠶繭還行，給你們個最高價，一斤一百文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