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緊張
「來人。」八爺大聲喊。
沒人進來。
「來人!」八爺又喊了一句,聲音更大了。
有人進來了,竟是富寧安。
富寧安一臉堆笑:「哎呀,八阿哥,您終於醒了。下面那些人整理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把東西準備好,送過來時,沒想到八阿哥您竟睡著了。本官斗膽,叫了幾聲,八阿哥想是太辛苦,沒醒。本官想著年察一事,皇上很著急,就和他們幾個研究了一番,評定考核,最後擬出了擇升名單,要不,八阿哥您再瞧瞧。」
八爺看著富寧安,這麼一大段話他說得那麼順溜,舌頭都不帶打結的,還把責任都推到了他身上,真是老狐狸。
這隻狐狸不但狡猾,還很大膽,連迷藥都敢用,不就是想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嗎,好,很好,非常好。
接過名單,八爺隨意看了看:「嗯,不錯。」
「八阿哥是吏部右侍郎,這名單肯定是經您同意的。如果您這邊也沒意見的話,那擇日我們就將這名單上奏,請求皇上批准。」
八爺看看外面漸黑的天色:「好。若無其他事,本王先回府了。」
「八阿哥慢走。」
八爺走了,身後的富寧安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哼,什麼八賢王,什麼廉親王,也不過是會說一兩句狠話而已,真的辦起事來,一點使不上勁,他不過使了個小伎倆就把他搞定了.
心情一片大好,富寧安把名單放進衣袖裡,輕輕鬆鬆地回了府.
隨後的幾天,八爺每天依舊去吏部看看,可是,不過點個卯,走走過場,到那裡也不過喝杯茶,四處轉轉就回去了,至於什麼檔案,什麼材料,八爺連張片紙都沒見到。
一開始,富寧安還有點不放心,時刻提防著八爺,唯恐八爺又要什麼東西,可是,幾天下來,八爺只是四處隨便走走,什麼也沒問.富寧安就徹底放下心來,私下和四爺確定了最後名單,決定第二日早朝上奏。
「皇上,吏部年察告一段落,這是部擬的首批擇升名單,請皇上過目。」
一上朝,富寧安第一個上奏。
接過名單,皇上看了看,嘴裡低聲念:「浙江巡撫曾之賢。。。」
皇上在念,富寧安偷看皇上幾眼,又看看八爺,偶爾用餘光看看四爺。
八爺,看著挺平常的.
合上名冊,皇上問:「富寧安,這是吏部最終的確認名單嗎?」
「是的。」
「好!」皇上把名冊仍在桌子上,看向大殿:「還有誰有本嗎?」
沒有人出聲,皇上又掃了群臣一遍。
「兒臣有本上奏!」是八爺,他的聲音很大。
富寧安眉頭一皺,一陣不祥的預感湧上來.
「八阿哥,你有何本?」皇上實在問八爺話,目光卻在富寧安身上停留好久.
「兒臣參浙江巡撫曾之賢賄賂吏部尚書富寧安,參吏部尚書富寧安徇私枉法,謀取私利,吏部年察,富寧安不以各地官員政績為依據擇優升遷,而以各官員賄賂銀兩多少為依據。」
富寧安立刻跳了出來:「八阿哥,你不要血口噴人,凡事要講證據,你說我收受浙江巡撫的銀子,證據何在?」
「沒有證據。」
「哈哈!「富寧安笑了:「沒有證據你就敢污衊本官,八阿哥為了排除異己真是什麼都敢做啊。」
「八阿哥。」皇上開口了:「你說,朕聽著,若不能給朕一個很好的解釋,朕革了你的右侍郎之職。」
八爺從袖裡掏出幾張紙:「這個,請皇上過目。」
梁九功過來接東西了,八爺開始在那裡慢慢道來:「浙江有魚米之鄉之稱,本是我大清最富蔗之行省,每年上交給戶部的稅銀也是最多的。可是,這位曾巡撫上任后,浙江的稅銀從一千二百萬兩減至一千萬兩,九百萬兩,今年的更少,據我從戶部打探,只有八百萬兩。」
富寧安立刻爭辯:「這一連三年,長江連年水災,水田深受其害,能籌到這麼多稅銀,都是曾巡撫的功勞。」
八爺轉身,看著富寧安:「好,說起水災,這三年浙江向朝廷報了五次水災,只去年一年,就有兩次,均在餘杭附近,可是,據我所知,餘杭根本沒有災情。」
富寧安立刻瞪大了眼:「八阿哥,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啊,災情可是由地方上報,經內閣批准,由戶部分撥銀兩賑災的,八阿哥這麼說,難道地方官員,內閣大臣,戶部官員都是睜眼瞎嗎?」
八爺笑了笑:「富大人,你知道本王這一年多在何處安家嗎?」
富寧安那極度不好的預感又湧上來:「在哪裡?」
八爺眼一眯:「餘杭!」
「余,余。。餘杭!」
富寧安的舌頭開始打結了,忽然,猛地按住胸口,跪倒在地上。
八爺走到富寧安面前,低頭看著他,像是在審判罪大惡極的犯人:「如果說富大人覺得本王是在撒謊,好,富大人大可派人去餘杭地帶挨家挨戶詢問,看有誰記得去年發了水災,看又有誰記得去年賑災,他們這些災民都領了多少銀子。」
八爺又抽出袖裡一張紙:「去年一年,浙江賑災發放銀兩三百萬,如果這三百萬災民一分銀子都沒拿到,我想問,這三百萬兩銀子去了哪裡?還有。。。」
「夠了!」皇上大喝一聲。
「皇上息怒!」八爺立即跪下。
「皇上息怒!」
...
眾臣紛紛跪了下來.
「退朝!」
連其他大臣的奏摺都不聽了,皇子直接下了龍椅。
仰坐在龍椅里,皇上看著眼前一堆奏摺,再也沒有了看的心思。
官員貪污受賄,他知道,災銀被層層盤剝,他也知道,可是他沒想到他們竟已經膽大到無中生有的地步,下至地方官員,上至戶部,內閣,竟無一倖免。。。
那他面前的這些奏摺都是些什麼呢,他每天費勁心血來批閱,到頭來竟是他所依仗的文武百官編出來的,連一點真的成分都沒有。
「八阿哥還在嗎?」閉著眼,皇上問。
「回皇上,還在乾清宮門前跪著。」
「讓他進來吧,朕想和他說說話。」
。。。
***
那天晚上,八爺沒有回府,在乾清宮呆了整整一夜.
沒有人知道皇上和八爺究竟說了什麼,只知道第二天開始,吏部戶部等六部大批官員被革職,就連地方大員也有不少被查辦,而這都是由吏部右侍郎廉親王執行的,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談到廉親王這個名字,無一不聽之色變.
令所有人覺得奇怪的是,吏部尚書富寧安沒有被革職,依舊是尚書,而八爺也沒有升任,依舊是右侍郎。
京城漸漸盛行一種說法,如今的八阿哥得皇上信任,正趁此查辦官員貪污受賄之事排除異己,安插親信,四爺十四爺不少親信被剪除,按照目前的形式,皇上是意在傳位給八阿哥,趁此之機給他立威。
夜色已深,雍親王府內卻燈火通明,前院的大廳里跪滿了人,他們可都是身居高官要職的大臣。
「四阿哥,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吶!」
「諸位都是我大清的肱骨之臣,又無作姦犯科,為何需要我這個只有虛名的雍親王來救。」四爺看著還挺平靜的.
「四阿哥,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如今八阿哥在四處查帳,但凡有虛報假報剋扣的都要停職查辦啊。」
四爺輕蔑地笑笑:「廉潔奉公本就是我大清立國之本,老八也是奉命行事,我相信諸位都是一身清廉,自不怕他廉親王來查.「
「這...「
跪著的官員面色有些難堪了:「不瞞四阿哥說,我們今天來的這些同僚,多多少少,都拿了別人一點銀子.「
「哦?「四爺一臉吃驚的樣子:「我以為諸位都是賢明在外,不會幹那些勾當呢.「
「四阿哥,您別說笑了,朝廷一年的俸祿才多少銀子,我們這些京官,養活一家老小不說,上上下下都要打點,就連乾清宮傳話的小太監都要隔三岔五地塞些銀子,只靠那些俸祿,我們全家都得喝西北風了.「
「皇上不想讓你們知道的事,自然不會告訴你們,你們安分守己,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了,為何還要上上下下都打點,甚至連乾清宮裡的事情都要打聽.「
「這...「
四爺拿眼瞟了瞟那些官員:「你們呀,就是貪心不足.「
大廳里變得很安靜,沒人敢再說什麼了.
猛地,為首的官員砰地磕了一下頭:「四爺救命啊,我們都是四爺派系的,怕就怕他八爺掛羊頭賣狗肉,要趁機剷除我們啊.四爺,八爺這不單是針對我們啊,他這是沖您來的啊.「
「好了!「四爺猛地放下茶杯:「平時告訴你們,做事要有個度,你們呢,越拿越多,恨不得把國庫都塞進自己腰包里,現在倒知道怕了.「
將茶蓋又擺好,四爺語氣緩和了點:「你們都回去吧,這件事,你們也不用太擔心.我大清幾十萬官員,真的查起來,怕沒有一個真正乾淨的.他八爺也不可能把大清的官員都革了.你們放心好了,他也就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人,皇上不會真的任由他胡來的,你們呢,這段時間安分點,不要讓人捉住尾巴就行了。「
「多謝王爺提點。」
「好了,都回去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放心,大清還要仰仗各位,他一個八爺翻不了天。」
眾官員彼此看了對方一眼:「下官告退。」
。。。
成群結隊來的眾人終於一一退去,空曠的大廳終於安靜下來了。四爺原本平和的面色卻越來越陰暗。
黑暗中,一個人走了出來。
「四爺,八爺不會真的。。。」
四爺抬起手:「隆科多那邊已經談好了嗎?」
「早就談好了。」
「年羹堯那邊呢?」
「年將軍早就整裝待發,四爺一聲令下,三十萬大軍即可揮師北上。」
「好,那霍格那邊呢,可有什麼動靜,他可暗中與老八聯繫。」
「一直派人盯著呢,從八爺回京到現在,從沒見他與八爺聯繫過。」
「嗯,繼續派人盯著。」
放下茶杯,四爺站起來,來回踱了幾圈,忽然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下令讓年羹堯帶兵進京吧。」
黑衣人一驚:「四爺,皇上依舊健在,真的這麼急嗎?」
四爺嘴角抽了抽:「我也不想這麼急的,這都是老八逼我的。」
「好,屬下明白。」
***
那天晚上,八爺沒回府,婉春做了一夜的噩夢。
猛地睜開眼,婉春一點也記不清夢見了什麼,只是,那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紅柳,紅柳。」婉春大聲喊。
「側福晉,什麼事?」
「弘安呢,抱給我。」
抱過弘安,在懷裡輕輕搖了搖,婉春心緒總算安靜了不少。
八爺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府的,婉春又在給弘安做衣服,她似乎做得非常投入,八爺進來時她都沒注意到。
「婉兒,我回來了。」
婉春愣了一下才抬頭,看著八爺,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像是在看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人。
「婉兒,你怎麼了?」
八爺從沒見過婉春的面色這麼差,本想和她談論朝中之事的,現在也只好把政事先放在一邊。
「八爺。」婉春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我在,怎麼了?」
「我害怕。」
「怕什麼?」
「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害怕,害怕會有很糟糕的事情發生。」
婉春低著頭,整個人縮在一起,後背微微顫著。
八爺心疼極了,趕忙走過來,結結實實環住了她:「別怕,我在,我會保護你的。事情很快就要過去了,我保證,事情過去以後,你就再也不用擔心了,我保證。」
婉春已經沒有心情去問到底是什麼事情了,婉春知道,八爺在忙一件大事,可是,她已經沒有精力去過問。
「好。」婉春的回答是那麼蒼白無力。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琴聲兒輕,調兒動聽。。。」
八爺唱到第三遍的時候,婉春終於睡著了。
這婉春哄弘安睡覺時唱的搖籃曲,可是,不知為何,婉春最近特別喜歡聽這首歌,非要八爺唱給她聽。
輕輕抽出被婉春壓在脖子下已經有些發麻的胳膊,八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推開門,出去了。
院子里,霍格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