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誰能料想溯焰河的河神是條神蟒。
婢女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去看蛇王的眼神。
蟒琰真身雖為神蟒,可他人形卻欣長瘦弱,只那眼神冷得嚇人。
「夫人溜了?」近乎冷漠的聲音。
「是…夫人騙取了奴婢的雲珠,回…回人間去了…」
蟒琰一陣氣悶,撫著微微顯懷的肚腹有些輕喘。一旁的醫妖見狀忙上前施針,怕他氣急之下引發心疾。
神蟒一族子息單薄,唯有與凡人交合才可繁衍,偏的它們一旦有孕便心脈孱弱,必須好生調養,否則便會傷及性命。
河神夫人是凡人村落獻來的,成婚後與河神相敬如賓,卻不想一直伺機逃跑。
神蟒一族為蛋生,懷胎十年才可將一顆蛇蛋孕育完整,生產時更是險象環生,更遑論它們脆弱的心脈,若是沒有與之脈息相承的母親在旁安撫,恐怕小神蟒也誕不出。
「捉回來」
侍衛領命退下,卻被他叫住「莫要…傷了她」
蟒琰說罷竟一時氣促暈了去。
紜斐被捉回來的那天,蟒琰剛剛緩下心疾,倚在榻上低喘。
見到她,並未責備,而是神色如常道「回來了」
紜斐不自在的瞥開眼,她只是不能忍受他夜間突然變做蛇尾的下半身,以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蟒琰為了蛇蛋好好孕育,夜裡都變出蛇尾使它舒適些。
「對…對不起,我不該溜走的」她一直怕他,紜斐怕他變回真身一口把自己吞了。
蟒琰微微撐起身子,朝她招招手,紜斐上前便被他捉了手置於腹上,錦被下的蛇尾清晰可見。
「替我揉揉,難受」
紜斐心裡膈應的慌,卻還是依言揉了起來。
大概感受到她的不樂意,蟒琰腹中那顆蛇蛋竟惹得他炙痛起來。
「唔…」蟒琰痛呼了聲,按住心口低喘。
見他變了臉色,紜斐忙鬆開手,膽怯道「弄…弄疼你了嗎…」
良久,才見蟒琰蒼白著臉搖頭道「無事」
許是意識到了她對自己蛇身的恐懼,那之後蟒琰再沒變出蛇尾,只每夜都被腹痛折磨的心悸胸悶。
……
紜斐不知族長為何突然派了精通靈術的玄者前來,只知道玄者走後蟒琰臉色一直不太好。
見醫妖在他心口施針,想來是心疾又發作了,怕自己驚擾他們,正要轉身離開,就聽那人朝自己輕喚了聲「紜兒」
「你…還好嗎?」紜斐朝他問道。
蟒琰微點了點頭,稍稍有些低喘道「我過兩日要去你族中一趟,你…可要同去?」怕她在溯焰河這一方天地里悶著,他也想帶她出去走走。
紜斐沒有忽視掉醫妖臉上的不贊成,忍不住問道「你的身體…允許嗎?」
見她關心自己,蟒琰多少有些欣喜,朝她淺笑道「注意些沒事的,醫妖會一同前往」
「是…有什麼事要辦嗎…」紜斐說罷又覺得自己問太多,卻不想那人竟耐心朝自己解釋道「雲海水瀉,你族人怕引發洪患,托我去幫忙處理下。」
「可你…」
「無妨」
紜斐也不好再說什麼,見他朝自己招手,乖乖走到跟前。
蟒琰卻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腹上,低喘道「孩兒鬧得緊,不□□生」
掌下那團隆起幅度不大的顫動著,卻著實讓心脈孱弱的父體難以承受。小心避開他心口的銀針,替他輕輕揉撫肚腹,那蛇蛋在她的安撫下果然安生許多。
看著那人疲憊蒼白的臉色,紜斐垂眸小聲道「以後難受了…都讓我替你揉按吧…」
「好」
……
回族那天,離了溯焰河的域界,那人便心口窒悶的厲害,雖使了靈術趕路,他腹中那顆蛇蛋仍不安生,紜斐手都揉酸了,它才稍稍停歇會。
看著那人蒼白疲憊的神色,紜斐朝他弱聲道「要不…你把蛇尾變出來吧…那樣你也舒服些」
蟒琰深深看了她一眼,朝她柔聲道「好」
頃刻間碩大的蛇尾便變了出來,連帶著肚腹也大了些。
紜斐先是懼怕的往後縮了縮,而後壯著膽,將手覆到他高挺的肚腹上,低問道「怎…怎麼這麼大」
蟒琰輕輕握住腹上的手,略微低喘道「神蟒一族孕育蛇蛋要十年之久,除卻蛋里的小神蟒,蛇蛋也需擴長,往日幻作人形雖未壓制小神蟒成長,卻限制了蛋的擴長,如今變回蛇尾它變撐了出來。」一連說了許多話,他微微有些喘息。
「所以,我們的孩兒並沒有這麼大,它只是在蛋里慢慢長大?」
蟒琰因著那句「我們的孩兒」欣喜的很,連心口的窒悶也緩了許多,淺笑著朝她輕點了點頭。
「那你這樣不是很辛苦嗎…要不還是變回來別讓它那麼大了,總挺著你腰受不住」
「都一樣的」
想著他收回蛇尾限制了蛋的擴長同樣不舒服,紜斐竟微微有些心疼。
……
遠遠的已有族人來迎他們,看著站在首位的紜瑜,紜斐微微垂下眼,對於這個避開供奉教唆族人將她獻出去的姐姐,紜斐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紜瑜本以為傳說中的河神該是粗曠暴力模樣,卻不想是這般謙謙君子,當下便心動了。見他嬌弱的由自己那蠢妹妹攙扶著緩步走了來,手還輕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禁皺了眉,怎的有了身孕還這般迷人。
「若是累了就跟我說,我扶著你再走慢些」
「無妨…這樣就好」蟒琰按了按胸口朝她弱聲道。
紜斐替他撐著瘦弱的腰肢,怕他辛苦,另只手覆於腹底替他輕輕托著肚腹,知他此刻化做人形肚腹脹悶的難受,一心只想扶他回房休息。
河神有孕一事大家也都知曉,故而紜斐扶著那人回了自己閨房歇息,也無人敢說什麼。
「快把蛇尾變出來吧,憋悶著難受」紜斐扶那人倚在榻上,便朝他輕聲道。
見她真的不抗拒自己蛇尾模樣,蟒琰心下微微動容,幻回蛇尾便疲憊的倚在她肩上喘息。
看著又大了圈的肚腹,心疼道「蛇蛋擴長會不會很疼?」
蟒琰輕輕握了她的手,低喘道「不疼的」
可他托在腹底的手分明都用力泛白了…紜斐未拆穿他,打著圈替他揉按高高隆起的腹部,許是舒服了,蛇尾竟沒忍住輕輕甩了下。見他不好意思的別開眼,紜斐也未說什麼,仍不斷地替他揉撫孕肚,小聲低問「這樣可好些?」
蟒琰朝她點頭「好多了」
醫妖端了養護心脈的安胎藥前來,紜斐忙接過一勺一勺喂他飲下。
起身給醫妖讓了位置,好讓他替那人診脈。
「如何?明日能施術控源嗎?」紜斐一心擔憂那人身子,倒不想自己這話引得那人誤會,以為自己是怕他不能施術控源幫不了他們族人。
「不會影響施術的…」蟒琰說罷按著心口輕喘著,不知是不是心口的不適驚到了腹中那顆蛇蛋,肚腹又炙痛起來,蛇尾不安的扭動著。
醫妖忙伸手去按他心口幾處穴位,心疾是及時控住了,可那顆正孕育的蛇蛋…
紜斐見蛇尾雖不再扭動卻仍輕輕發顫,知他此刻難受的緊,坐到榻旁動作輕柔地替他安撫蛇蛋,良久,才見那人疲憊的昏睡過去
……
第二日一早,族長便帶著眾人前來,欲請那人去施術。
紜斐看著因晨起而心悸不適的那人,擔憂問「要不我出去回一聲,讓他們候上一兩個時辰,待你好些再出發」
蟒琰搖頭吞下醫妖遞來的藥丸,不待紜斐問這藥丸是何物,就見他狀態猛地好了起來,就連心疾的喘症也緩了下去。
見她一臉擔憂模樣,蟒琰輕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不會傷及孩兒的」
誰關心你腹中的小神蟒了,人家擔心的是你好吧!
紜斐本想跟著去,卻被那人留了下來,只得不情願地看著他同那些玄者離開。
紜瑜朝她冷笑道「妹妹與河神倒是恩愛的很啊」
「過獎」紜斐冷冰冰的答道。
紜瑜也不氣惱,朝她繼續說道「旻哥哥昨日還來信問起你呢,說是這兩日便要趕回來見你」
聞言,紜斐渾身一震,陳旻儒…她本該嫁的人,若非姐姐從中作梗,他不會聽從族長安排在大婚前外出修習玄術,她亦不會被玄者換了八字庚文獻給河神…當初通靈術選中的八字庚文分明該是姐姐的!
見她沉默不語,紜瑜挑眉笑道「你說…旻哥哥若是知曉你背叛他嫁了旁人,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你…」
「紜瑜,你當所有人都同你一般嗎!」當初是他們拿旻哥哥的性命威脅她,如今,卻要這般過河拆橋嗎!?
紜瑜聳聳肩,卻是心情頗好的哼著小曲兒離開。
蟒琰是夜裡被醫妖攙扶回來的,見人兒坐在窗前發獃,當她是在等自己,好笑的走上前撫了撫她腦袋,柔聲道「我回來了」
沒想到紜斐一把抱住他,將腦袋埋在他懷裡。
蟒琰小心的護著肚腹,朝她問道「怎麼了?」
「蟒琰…我…在你之前…我許過人家」
紜斐說得一臉認真,卻不想那人撫著她腦袋,低嘆道「我當是什麼事」
聽他這般說,紜斐呆愣住,而後又委屈的朝他求證道「你會不會因為此事就不要我了」
原是擔心這個,蟒琰好笑的拿起她手掌貼放到自己隆起的肚腹上,無奈道「為夫就是這般想了,孩兒也會因娘親不在而鬧騰的」
什麼嘛,只是因為孩兒離不開她嗎!
見她一臉不高興,蟒琰也不逗她,朝她淺笑道「紜兒,你既是我的妻,這一世我便不會丟下你…」
「真的嗎?哪怕我嫁你是為了別人?」
「之前的事便算了…此後…」
紜斐忙舉手保證「此後我心裡眼裡便只有你一人!」
蟒琰點了點她鼻頭,無奈道「還有我們的孩兒」
紜斐直點頭,見他臉色不好,忙扶他去榻上倚著,低哄道「快將蛇尾變出來,你腰受不得力」她是不會承認自己越發喜歡那柔軟的蛇尾。
蟒琰倚在榻上將蛇尾幻了出來,擴長的蛇蛋離了束縛立馬將他的孕肚撐了出來,竟比人足月的還大些。
紜斐小心翼翼地替他打著圈揉按,不放心的撫了撫他心口,低問「這裡可難受?」
蟒琰搖頭應道「心疾被藥丸抑制住了,應該能撐到我們回去」
聽他說起藥丸,紜斐才朝他問道「這藥丸…」
「能暫時抑住心疾,之後雖會加重發作卻不會傷及胎息」蟒琰如實回道。
紜斐的關注點卻全在那句加重發作上,許是她神情太過嚴肅,蟒琰拍了拍她手背安撫道「調養些時日便好,不礙事的」
紜斐心疼的替他揉著肚腹,竟沒忍住抽泣起來。
蟒琰抬手抹了她眼角的淚,低嘆道「怎麼做了娘親還這般愛哭」
「人家心疼你嘛…」
蟒琰撫了撫她腦袋,低哄道「你揉揉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