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恰好路過
岑禾看著少年堅定離去的清瘦背影,唇畔緩緩勾勒起一縷不易察覺的笑容。
那榆木頭啊,他終於開竅了。
「前方似有酒香,尋酒生酤些酒吧。」若是她還在,定會帶著那廝嘗盡天下美酒吧。
垂了垂眼睫,岑禾打個呵欠,緩緩起身抬步跨出虛空離開。
洛璃是被那劇烈的顛簸給震醒的。
她還沒有睜眼,先入口鼻的便是那集齊難聞的異樣刺鼻之味。
皺皺眉頭,洛璃打個激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微弱的日光從營帳四方飄進來,入目一片不知名皮子粗糙縫製起來的營帳。她的四旁,儘是一些亂七八糟畜類屍首,好些都已經腐爛了。。
那些怪怪的臭味,便是從這些屍首身上傳來的。
她……
他們擄走後,她被打暈和屍體關一起了?
是人嗎?!
洛家小姑娘心態崩潰了。
「小……小姐……」
一旁傳來微弱的聲音,洛璃下意識側頭看過去。微弱的陽光折射進來,她看見知意白著臉,亦是朝這邊看過來。
「知意,我害怕。」見到熟人,小姑娘頓時鬆了一口氣。她眼巴巴望過去,撇起嘴巴來。
兩輩子頭一次被人打暈綁走,還和一群屍體關在一起,她能不害怕,能不慌嗎。
「小姐莫怕,被抓時我悄然看了一眼,那影衛放的煙火,很快便會有聖醫谷影衛來尋我們了。」知意曉得洛璃的害怕,便出口寬慰她。
洛璃點頭。
她知道聖醫谷是有影衛的。
於是小姑娘閉著眼睛,將呼吸聲放到最小,安安靜靜等著影衛,等著洛澤來帶她和知意回家。
不知幾時,外面傳來一陣一陣的廝殺聲和馬蹄聲。
營帳帘子突然掀開,刺眼的光芒就這麼射了進來。
「噠噠——」「噠噠——」
耳畔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小姑娘緊緊抿著唇角,臉色發白,額頭上是一排細密的薄汗。
「洛小施主,可還安好?」輕柔溫和的聲音,驀然飄入耳畔。
洛璃一怔。
愕然睜眼,仰頭看到一張無發之顏。容顏尚未張開,帶著少年獨有的俊美。
他一襲青衣逆立於陽光之下,仿若神靈從天而降,帶著溫暖為這一隅驅散了黑暗一般。
少年蹲下身子,伸出手,帶著佛前裊裊檀香撫上她的發梢,笑容溫和:「莫怕,我帶你回家。」
小姑娘再度一怔。
恍恍惚惚中,似也曾有誰,對著她說過這麼一句話——
「莫怕,我帶你回家。」
言簡意賅,悅耳動聽。
彷彿這七個字,在不知名的時候抨擊到了心,便一直被靈魂懷揣著,銘記著。
是什麼時候呢。
小姑娘剛剛回神,便看見青燈再度伸手,撫向她的臉頰。
「莫哭。」他說。
原來,是她哭了呀。
好,她不哭。
小姑娘在心底應了一聲,鼻子忽而酸得明顯起來。
當弄風解開知意身上繩索時,瞥見青燈將洛璃背了起來,不由瞠目結舌。
公子他他他,他背著這小丫頭走了?
「多謝小公子,只不知,公子是和小師傅一道而來的?」知意對著弄風抱拳作揖,看到弄風的模樣,微微狐疑。
弄風:「……」這小姑娘恁精嘞。
「在下碰巧路過,瞥見小師傅來此處化緣,因著頭次看到,又見前方有游牧民族戰亂紛擾,心生擔憂便跟來了。」弄風作揖一拜。
知意哦了一聲,目光逐漸亮了起來:「原是俠客大兄,多謝哥哥救了我和小姐一命!」
她豪爽地對著弄風再度作揖一拜道。
弄風靦腆了。
這小姑娘……
挺可愛。
洛璃和青燈出了營帳,看著四方一片荒涼,而後便是鮮血遍地。
一群一群身著寒鎧的將士押著俘獲的游牧人,走向厚木搭建起來的牢籠——那是那些騷擾邊疆的牧馬人,他們最終的歸宿。
將士們卧雪眠霜,他們何嘗又不是櫛風沐雨的。
哎,到底是時代不同啊。
小姑娘不知怎的便有些困了,沉沉閉眼睡去。
默默收回手,青燈看著懷中小姑娘沉睡的容顏,輕啟雙唇:「抱歉了,小施主。」
這裡的畫面太過血腥,他不想她看到這般噩夢般的畫面。
忽而,他發覺小姑娘身子有些不大對勁。
微微蹙眉,青燈對帶著知意遠遠跟在後面的弄風傳音入密道:「弄風,那婢女你送她回聖醫谷,我帶洛姑娘去長安寺。」
於是弄風又隨意尋個借口糊弄了知意,將她直接送回了聖醫谷。
在曉得洛璃被青燈帶去聖醫谷之後,洛澤沉吟片刻,便暗中召回了派遣出去的聖醫谷半數影衛。
「可曉得小七去長安寺,是為何由?」洛澤隨口問道。
打探消息回來的影衛,滿面無奈地搖搖頭。
雲空那裡有大內高手在暗中守護著,他們無法近身,便也探不到任何消息。
「大內高手——」洛澤輕輕咀嚼這四字,清冷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深邃。
深邃之下,是他人看不到的擔憂。
究竟這一步,是走錯了,還是賭對了。
罷了,成事在天,且看造化吧。
洛澤輕嘆一口氣,揮退影衛,默默去訓導自己另外六個小徒弟了。
雲空看到青燈抱著洛璃過來找自己的時候,眼中並無半分驚奇之色。
「住持,她的眉心,為何會發出金紅色的光芒?」青燈小心翼翼將洛璃放在雲空身側的榻上,目光不解。
「阿彌陀佛。」雲空雙手合十,對著洛璃微微俯首。
而後伸手,慈愛地撫了撫她潔白無光的額頭。
「有一種宿命,名曰涅槃;有一種緣分,名曰輪迴。莫盼緣分不期而至,如此隨心只會失之交臂。」
雲空說著,又轉身撫了撫青燈的頭,「青燈,她額頭上的光,你看到了什麼,那便是你未來的宿命。」
青燈垂眸。
他在那片光芒下,他看到了些陌生的畫面。
他看到了鮮血遍地,屍骨成山;
他看到了紅妝盛嫁,月圓花好;
他還看到了……一場金杯酒盞,一場白衣哭棺。
所以,那是他未來的命么。
他總覺得,那是他……亦或是那個他,他們共同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