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寺廟初遇
九華大陸,公元550年,五月下旬。
這是個戰火鋒飛的年代。
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勞苦的人兒沒有了安逸的生活,只能在拜佛中尋覓著最後的一絲慰藉。
北齊皇都,鄴城周遭的拜佛山。
山上有一條青石台階的道兒,道上人潮洶湧。甚麼王公子弟,甚麼平民百姓俱在其中。
台階上,一身著紅襦裙,頭梳小螺鬟兒,眉心綴著一粒紅梅花鈿,瞧上去左右不過齠齔之年的女童手裡握著一根糖人兒,一邊舔一邊昂首朝高處看了過去。
青石山路的盡頭,是那臨近山頂的一座寺廟。寺廟巍峨聳立,四圍雲霧飄渺,鐘鼎聲在這空曠的山谷間清晰可聞,幽幽遠長。
這是北齊最著名的長安寺。
洛璃聽老一輩的們說,這長安寺建了百年了,雖比不上聖醫谷,歷史到底悠久著。
「知意,聽師傅說這長安寺里有不少僻靜的好地方呢。知意,知意?」洛璃見沒人回應,回首一瞧,哪還有自家婢女的影子。
眼角抖了抖,唇畔牽起一抹弧度,洛璃丟了糖人兒,抬起小步兒,悄無聲息地使了輕功朝那頂端攀了過去。
知意不在,可以找雲空方丈多要一些怪事雜談了。
那可都是失傳了的孤本呢,師傅不喜她看這些,她只能偷偷摸摸地來找方丈借閱了。
一念及此,洛璃的步子越發快了起來。
旁頭行人瞥見這蹦蹦跳跳的稚童,只當做是在游耍,也不多做在意,只是一步一平穩地朝著頂處走去。
寺中偏安一隅,某處僻靜禪院內。
一數丈高的桑樹靜靜矗立在禪院入門拐角,以龐大的枝幹為這裡帶來一片綠蔭。主幹之上,有一女子斜靠,雙手做枕眯眼假寐。
那女子一身白衣,容貌是世間罕有的,只消一眼便能難忘。她這般斜靠著,靜靜地也不動,便彷彿是那絕世之作了。
感受到有氣息波動,女子緩緩睜開了銀灰色的眸子。
「等了這麼久,正主終於來了么?」看了看禪院門口,那幾隻安然啃食嫩草的兔兒,岑禾慵懶地睨起眼睛,緩緩坐直身子,雙手撐起下巴望著下方。
「走的真慢。」岑禾有些嫌棄地皺皺眉,伸手打個響指,一道肉眼瞧不到的光倏然籠罩半山腰。
洛璃覺著甚是奇怪。
之前她來過幾次,倒也認得這路。可怎生今兒這路,卻是越走越陌生呢?
「咦?兔子?!」遠遠地瞧見那安然啃食嫩草的兔兒,洛璃楞楞,跑過去一把抱起其中一隻。
「小兔子,誰把你放在這邊的啊?」洛璃撫摸著兔子溫軟的皮毛,眼角彎彎。
兔子依然安靜啃著草。
洛璃倒也不在意,回頭望了過去,那唇兒頓時張了開來。
誰家種的桑樹,這般高?
心頭騰起了好奇之心,洛璃悄無聲息地提起步子,抱著兔兒走進了那不知為何沒有上了門鎖的禪院裡頭。
這禪院很是乾淨,還有一處小亭子哩。亭子內有一十檯子,上頭擺著一盤玉棋。
「倒是個講究的和尚。」洛璃正要走向涼亭細細觀望,忽而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極淺極淺的咳嗽。
做賊心虛的她登時閉起了眼,轉過身子連連福身行禮:「小女子無意闖入禪房,還請這位師父見諒!」
「咳,小施主,此處乃是小僧的禪院。那兔子——也是小僧豢養的。」
清悅低沉的聲兒不經意傳來,聽得洛璃一陣發愣。
她站直身子睜眼望了過去。
原來,這不是一個面目威嚴的老和尚啊。
只見身前少年,一身青色僧衣,五官煞是好看。尤其那長眉之下的鳳眼及鼻下薄唇,似乎時時刻刻含著笑,卻又叫人覺出明顯的淡漠疏離。
這個小僧啊,縱是沒了青絲,也難遮掩這一身風華。
「這位哥哥,你生得真好看。」洛璃看得有些愣,一時不知該怎般回答,只是下意識地道出心中念頭來。
「小施主,小僧法號青燈。」青燈的眼皮子抖了抖,雙手合十,微微俯首。
「青燈啊——」洛璃抱著兔子走上前,圍著他轉了一圈,見他紋絲不動,面上表情淡漠,連那若有若無的笑也收了起來,心頭不爽間哼了一聲,「果然和青燈一般是個呆板木訥的,連笑都不曾有。」
「小施主,還請移步。」青燈淡淡看著她。
洛璃被盯得甚是不自在。
「木頭給我記住嘍,姑奶奶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喚作個洛璃,江湖聖醫穀穀主親傳七弟子是也!」她把兔子塞到青燈手中,而後跳起來摸了摸青燈的頭,再迅速跑到禪院門口,扮了個鬼臉吐吐舌頭迅速離了開去。
青燈抱著兔子,淡漠溫潤的目光注視著洛璃漸行漸遠的背影,唇畔淺淺勾勒起來,旋即又隱匿下去,只是眼角那若隱若現的笑又折返了。
「弄風。」青燈輕啟雙唇。
「見過公子。」話音落下,一道黑影出現在他身側。
那是個容貌俊美剛毅的公子哥兒,他一身墨袍,將滿身的冰冷書寫得淋漓盡致。
此時此刻,他面對這個瞧上去只有垂髫之年的小僧,卻是俯首作揖,模樣謙恭。
「鄴城那裡傳來消息了么?」他輕聲問道。
「皇上說,他適才登基,根基未穩,且朝廷動蕩,公子不可回朝。」弄風頓了頓,聲音緩緩,「皇上還說,若公子願意,可出長安寺,去陵寢祭拜。」
青燈撫摸兔子的動作頓了頓。
他的目光里波光瀲灧,深邃間湧出許多與之年齡不符合的無奈。
「我知道了。」他放下兔子,任由繼續啃食嫩草,緩緩嘆出一口氣來,「他仍不願接納我,大抵還是怕我污了身份罷。」
弄風抿了抿唇。
公子的身份,明明很高貴啊。
「罷了,罷了。」青燈忽而握拳置於唇畔,輕輕咳嗽幾聲。
「公子?」弄風錯愕抬頭,「太醫來時,不是說公子的病好了么?」
「無妨,小風寒罷了。」青燈眸中慌亂一閃而逝,他轉身看著那株桑樹,腦海里忽而想起方才的小女童來。
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回頭便會忘了他了罷。
殊不知,風流年華下,解了紅衣袈裟,早已是冥冥註定的亂世佳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