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死而生

()「你必須把主人交代的實驗做完才能出去。」一隻毛色發亮的小黑貓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黑袍小女孩大嚷道。「我先出去一會兒，實驗就交給你了。如果我回來時沒有看見成功的實驗，那你的小白鬍子就要倒霉了。」小女孩的白嫩小腳晃得小貓眼花，她跑到門口時，右腳使勁地在木質的地板跺了跺。只見地上無聲無息地冒出兩個小黑球，黑球在靠近女孩的小腳時突然化開附到女孩的白玉腳上，轉眼間就成了一雙黑皮製的精裝小靴。「不不……你不能……」小黑貓想盡最後一點努力挽留那遠去的腳步聲。「對，每次都這樣。」小貓氣得白鬍子一翹一翹的。它扭過頭，朝實驗室走去。跳上實驗台，小貓眨了眨深藍色的眼睛，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器具突然全都飄了起來……看它熟練的樣子，似乎這樣的事件經常發生。這隻小貓叫夜，是世人公認的偉大鍊金術師白起目前最成功的作品。是的，它並非生命體，而是一件煉金機械偶，不過你卻不能再外表上找出它與普通小貓的一絲區別。夜常常作白起的實驗助手，所以這些初級的煉金實驗對它來說只是像翹一翹鬍子那麼簡單。此刻它出神了。小女孩叫白琳，是主人白起在那一個雨夜裡帶回來的。她來自何處，或許只有主人和她自己知道，甚至……或許……她和自己一樣是老師的偉大傑作。不過，上次白琳的手被樹枝勾破時，確實留了紅色的鮮血。更何況，創造生命，那可是違反規則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夜搖了搖黑色的小腦袋，飄在半空的瓶瓶罐罐也跟著一陣亂晃，相互撞擊，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真不知道這麼懶的人怎麼能每次都通過老師的測試，而且還煉出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夜想不懂白琳那雙小鞋是怎麼變形的。這就是煉金機械偶的局限，就算是看起來與生命體一般無二，卻沒有複雜的思考能力。而白琳的創作力是有目共睹的，並且每當她創造出一件新奇的小煉金作品時，主人都會樂得開花了。夜又一次眨了眨眼睛，漂浮的瓶瓶罐罐又回到了桌面，重新歸於整齊。不知道主人現在在做什麼，每年都有很長一段時間主人都會把自己鎖在地下密室里，那個防禦圈連毛都飛不進。有幾次白琳煉了幾個奇奇怪怪的東西，想要從地下鑽進去，卻每次都被電成黑臉娃娃。夜笑了笑，遠遠地跳到一個柜子上，卷著身子閉上了眼。它是不需要睡覺的，不過這樣可以很大程度地減少能量石的消耗。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看看我的新陷阱。」白琳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約有一尺見方的捕獸夾，小心地擺在地上，當白琳數到三時，黑色的捕獸夾突然變成一隻雪花團似的正在吃草的兔子。她看了看四周，若無其事地起身離開了。白琳居住的地方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島，繞著小島走，白琳正好可以走上一個白天。島上有森林、有草地、有湖泊、有山……居然還有一塊沙漠。夜說這些都是老師弄出來的，在那時白琳就迷上了鍊金術，可是幾年過去了，老師卻只是叫自己做那些愚蠢的實驗。島上有好多的生物，有一大半是白琳在魔獸圖鑑上看過的，還有一些是白琳從未聽過見過的。不過這些動物不論強弱，都不敢靠近白起圍起來的籬笆。在這裡只有老師白起和白琳兩人，所以白琳要找樂子，也只能……「吼——」一聲長嘯震得樹林抖了抖，鳥群飛散，走獸四逃。「來了。」原本在采果子的白琳眼睛亮了，露出興奮的光芒。她迅速跑向原來設下陷阱的地方，果然看見一個巨大的鐵箱正劇烈地顫抖著。旁的幾棵大樹被攔腰掃斷。似乎感覺到白琳的到來，箱子里的猛獸停下了掙扎。大鐵箱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箱子上有一個精巧的煉金陣法，白琳伸出白嫩的小手，放在了那陣法上。漸漸的，陣法的金色線條亮了起來，「咔」的一聲，箱蓋突然彈開，一陣狂風忽起，卷得白琳的黑髮飄舞。「吼——」一頭巨大的白色老虎撲了出來，毛茸茸卻暗藏寒刃的白爪正按著倒在地上的白琳，可憐白琳的小身板都沒老虎的爪子大。「你真是太沒禮貌了。」白虎鬆開爪子，白琳麻利地爬起身，「是我把你放出來的呀。」「也是你把我裝進去的。」白虎坐在地上，瞪了白琳一眼，「難道我要感謝先把我推下水然後又拉上來的人？」「這樣的人可不少。」白琳笑道。「你見過？」白虎樂得打趣，要知道白琳自來這裡后就一直沒有見過幾個人。「書上看的。」白琳翻了個白眼，明顯不滿白虎看輕她的行為，「好了，你別想把我的注意力引開，這次你輸了。」「我可沒想賴賬，，你想要什麼？」記得上次白虎和白琳打賭，就是已經被捉了三百二十一次的白虎會不會再被白琳逮住的問題，如果白虎輸了就答應白琳一個條件。「我要……你看守的戒指。」白琳笑嘻嘻地說道，好像在和白虎打招呼。慢慢地白虎開口了，打破了許久的沉默，「誰告訴你的？」如果是白琳的老師知道自己看守的是什麼，自己哪裡還能活到現在。既然不是白起，那會是誰？那隻蠢貓也不可能知道……「上古的神獸在神的懲罰中隕落，青龍化做昆崙山，朱雀化為神山熔岩，玄武成了鎮住被神獸攪亂的四海仙山……」白琳微笑道，就像平時給白虎講故事一樣，「那白虎去哪裡了？那些愚蠢的神又叫他做什麼去了？」「你認為我是白虎？」話音未落，白虎就笑得在地上打起了滾，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白琳沉默，靜靜地看著像笑又像哭的白虎，面無喜怒。她慢慢蹲下，小手撫在白虎的大腦袋上。「對不起。」白琳的聲音有些沙啞，「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不。」白虎停住了笑聲，清淚將臉上的白毛打濕，它看著跪坐著的白琳，大眼裡閃著某種光芒。「這一天，我等很久了。我以為沒人能理解我的痛苦，當上天降下懲罰時，其他三神獸都認為我是最幸運的，包括我。在之後的幾千年裡，我才知道，作為頭領的我，才是眾神真正傾泄怒火的對象。活著，卻像死了一樣……不比死亡更為痛苦。」最後一句話，是白虎撕心裂肺的怒吼。白琳死死地捂住耳朵，看著痛苦的白虎。「對不起。」白虎看見白琳的動作說道，「但是難道要你的手上沾滿我的鮮血？我不忍心。」更何況這枚戒指，不是人類所能掌控……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封印的是毀滅世界的災難。「我也不忍。」白琳看著白虎的眼睛，微笑著說道。「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是什麼時候呢？」像是在自言自語，白虎坐起身，看著不比自己巴掌大的勇敢小女孩，「還有，答應我，這枚戒指，你必須毀了它。」「這是我對你的保證。」白琳睫毛上沾了些許淚花，微笑地對著白虎。話音剛落，白琳就覺得腳下的草地突然消失，身子止不住地掉下。「要成功了么？」在一個無比寬闊的密室里，牆上的明石散發出柔和的光，照得密室通明。說話的人，是一個黑袍中年女子，她就是白起。在白起的面前，是一個約有半個密室大小的煉金陣法。雖然陣法很大，但卻是每一處都是十分的精妙繁複，看來這是個了不得的陣法。此時煉金陣的每一條線條都散發著迷人的光芒，顯然這個陣法已經運行有一陣子了。白起按耐住心中無比的興奮，沒想到，這樣劃開神力控制的實驗，將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實現……禁術，也並非為神所禁；規則，也並非不能打破。她看向陣法的中間，令人驚訝的是，陣法中間漂浮的正是白琳……不，只是軀殼，與白琳一模一樣的身軀。白起在煉成生命體……進行生命禁術的實驗。「琳兒，媽媽今天能把欠你的，還給你……以後，你就不怕被發現是半機械偶了，你可以走到人群中去生活了。」白起微笑著，溫柔地看著陣法中的如玉小孩。距離方家覆滅已經5年了，5年前的生命煉成並不成功，雖然保住了白琳的意識，但是她的身體卻只是半機械偶，如果被人發現，只怕不僅自己將成為全人類的公敵，而且白琳也有可能被當成惡魔燒死。想到這裡，白起的身體就一陣陣地發冷，她不能想象白琳在烈火中掙扎的情形。但是那些彷彿要燃去整個世界的火焰和邪惡殘忍的為死亡歡慶的狂熱高呼，卻在夢裡一遍遍地出現，每一次淚流滿面的尖叫驚醒，都會讓白起無法也不敢再次入眠。巨大的煉金陣法突然閃了閃，白起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驚恐。光芒在幾次波動后恢復了平穩，白起的這才呼了口氣，發現自己的心臟跳的飛快。她深吸了幾口氣，穩穩心神，暗嘆道：「到底是歲月不饒人……」毫無徵兆的，煉金陣的光芒瞬間大作，強烈白光轉眼間就吞沒了白起的黑袍……－－－－－－－－－－－－－－－－－－－－－－－－－－－－－－－－－－－－－－－－－－－－－－－－－－－－－－－－－－－－－－－－－－－－－－－－－－－－－－－－－－－－－－－－－－－－－－－－－－－－－－－－－－－－－－－－－「吼——」震天的巨吼，白虎的眼睛散發著妖冶的紅光，它好不留情地撲向白琳，眼看就要將白琳拍成肉末。「呀——」是驚恐或是拚死一搏，白琳也不由自主地發出大喊，不過白虎的來勢並不為這尖叫所阻擋。直擊而來的白爪就在白琳面前，伸出的利刃閃著寒光，白琳的黑髮被勁風吹得在身後亂舞。白虎倒下了，胸前插著一根透胸而過的黑色無光的長矛，滾燙的鮮血順著長矛的血槽噴涌而出。在這黑暗空間中的戰鬥結束了，白琳麻木地動了動腳，接著她撲向白虎，俯在白虎面上。「對不起。」白琳雙手顫抖地撫摸著白虎的毛。「謝謝」話音未散，白虎身上散發出星星點點的白光，照得著無盡的黑暗空間都有如白晝。白虎消失了。看著四周依然的景色，白琳有幾分如夢初醒的感覺。折斷的大樹還在，綠草依舊如茵，那巨大的鐵盒變回了兔子的樣子，正安靜地細細嚼著草莖……白琳哽咽著想哭，但卻無淚。白琳伸出左手，小拇指上戴著一枚黑色的指環，沒有任何雕飾。就是這個……白琳使勁地要拔下那枚黑色的指環，然而任她怎麼使勁，那戒指都巍然不動，倒是把她的指頭揪得生疼。「還有，答應我，這枚戒指，你必須毀了它。」白虎的音容彷彿還在眼前、耳邊。「這是我對你的保證。」白琳口中呢喃，她猛地從袖中抹出一把小刀，薄刃，黑體金邊。明媚的陽光下金光一閃，白玉般的青蔥小指滾到了草地上。白琳獃獃地看著，不是因為滿地的鮮血，也不是因為本該掉落的黑色戒指此刻正牢牢地套在左手的無名指上……而是，那截斷了的小指，染滿了鮮血，然而卻是中空的，幾顆精密的零件散落在綠草上，在溫暖的陽光下散著冰冷的光。「轟——」大地顫抖，原本還有几絲連在樹樁上的倒地大樹，被震得連那一點聯繫都斷開了，粗大的樹榦狠狠地砸在草地上，滾了幾滾，挨到了白兔身旁。「咔」一聲脆響，白兔又變成巨大的黑色的鐵箱，困住了滾來的巨木，長長方方，像副棺材。白琳迅速地轉過身，是沙漠的方向，那裡爆炸了。白琳本能地想起自己的老師，難道是……不，不會的。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跳了起來，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