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是你嗎?
在國家大義面前,個人的安危與榮辱,就像是一根鴻毛,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縱使明白這個道理,但真真地瞧著那一行老弱病殘,婦孺孩童,在所剩無幾的忠僕家奴的護佑下,相互攙扶著坐上馬車,沿著山道,準備朝外行駛時,初語的心還是被高高地揪了起來,擔憂不已。
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殘忍地分成了三份。一份自是落在了王七郎身上。只要一想到,濟城已被圍困整整一月,若是城破,那自家仙人般的大哥——?初語簡直不敢往下想,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將那股最深的牽挂深深地埋在心底。
第二份憂慮自是那股深入懸瓮山腹地的羌軍。他們殺人如麻,殘忍無情,如是真讓他們在出其不意下偷襲,攻克了白沙關,那後果真真是不堪設想!
可是,眼前這支人馬同樣也讓人憂心不已。若是不知他們是誰也就罷了嗎,可是,現既已知道他們姓甚名誰,她的心怎能如先前那般保持平靜?
「夫人——老夫人——」她揚聲高喊,大踏步走上前去。
「吁——」車夫一聲吆喝,扯住了韁繩,馬車停下,車隊也跟著停下。
謝道韞撩開車簾,望著從冰天雪地里走過來面容越來越清晰的少年,眼神里不約閃過一絲迷離與恍惚。那英氣十足如劍一般的長眉,那晶亮閃耀似星子璀璨的眼眸,那微微抿起稍稍上翹的嘴角,明明是陌生的容顏,卻總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在夢中見過千百次,可醒來時獨獨去想不起他是誰?
「老夫人,」初語將手中的一個錦囊遞到謝道韞身前,「這裡面有幾味藥粉,霸道異常,危急時刻,它可以救命。」說罷,她不容拒絕地將那錦囊塞到謝道韞手中。
後者拿著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錦袋,微微地有些恍惚。
「少俠,你既這般古道熱腸放心不下,不若你護送我們前往陽平,你那兄長前往白沙關報信,如何?報酬之類的,你自不必擔憂,我王家自當重金酬謝。」湊在車窗前王琦,睜著一雙美麗的韻韻如水的眼眸,眼巴巴地望著她。她的臉上寫滿了期待與希翼,配上她楚楚動人的柔弱之資,真真是風中一朵嬌花兒,使人完全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初語完全怔愣住了!
「琦兒!」謝道韞厲聲呵斥道,「你怎地又提如此無禮的要求?羌人的目標是白沙關,我們此刻離開前往陽平,與他們背道相馳,一路上根本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反倒是兩位少俠,前往白沙關,險阻重重,甚至會有性命之憂。你讓他們分開,豈不是置恩人於生死險地?」
她的聲音如同鋼刃,劈得王琦頭皮一陣陣發麻。她望著老母親猶如被寒冰籠罩的臉龐,心裡一陣打顫,「娘,娘,女兒只是怕了,怕了,濤兒還這麼地小,這麼地小。」說完,便委屈萬分地小聲哭泣起來。
懷中的嬰孩似乎感覺到了母親的恐懼與不安,扯著嗓子也跟著嚎了起來。
它的聲音洪亮,如同炸雷,一聲接著一聲,震得初語耳朵隱隱發麻。她尷尬地咬咬嘴唇,摸摸鼻子,又掏掏耳朵,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
謝道韞看著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有些頭痛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女兒,一點兒也不像她,十足十地一朵溫室的花朵,完全經不起外面世界的大風大浪。遇到危險,只會縮回自己的殼裡,無助地哭泣。可是,這個年頭,哭有什麼用?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正待與那少年告別,卻猛然發現了少年孩子氣十足的小動作:咬嘴唇,抹鼻子,掏耳朵。她頓時像是被雷劈般怔住了。
「阿弟!」她微不可聞地低喃出聲。
眼前的少年,簡直是自家阿弟少時的翻版。那動作,那神韻,那眼神,簡直像極了。不過,沒有那種凌厲的角度,反而更柔和些,似乎有一種隱隱的溫婉之美。
初語!
初語!
謝道韞在心底默默地念叨著這兩個字,突然她像是被人突然點住穴道般,整個人僵住了。
莫非——
老太太嚅囁著嘴唇,想要張口呼喚,卻發現自己在那一瞬間似乎得了失語症,根本說不出任何的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車子動了起來,她看到那少年舉起手臂,朝她用力地揮了又揮,那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龐上,綻放著花兒一般燦爛的笑容!
初語?初語?
你是我謝家初語嗎?
老婦人將那錦袋死死地攢著手中,痴痴地望著車窗外那越來越小的身影,眼眶不由地微微地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