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見雪(三)
我不敢相信女人，因為女人大多很會騙人。越是面容姣好、笑顏溫暖，騙人的技巧往往就越高超。
那是一個腥悶的午後，一群自稱是警察的人粗暴的砸著我家的門。我很惶恐害怕，我不知曉從那群人口中吐出的一個又一個惡毒的辭彙意味著什麼。
她溫柔地抱住了我，那個名為母親的女人，從她那恬靜的笑容里我讀不出一絲不安，以至於我原本的恐懼不知不覺地減少了幾分。
「慶春，爸爸媽媽要和外面那些叔叔們商量一些事。」她笑得像三月的暖陽，彷彿外面的那些嘈雜那些殺氣都僅僅只是陽光充沛的午後小憩時不小心做的一個噩夢而已。
「做個約定吧，你去那個藏酒的柜子躲起來，別出聲吵到外面的人哦，人家會不開心的。等到做客的叔叔們都走了，才可以出來。我會來接你的，騙人是小狗。」
她輕輕勾起了我的小指，窗外耀眼的光線剛好照射在她的臉和笑容上，我現在還常常回想起那張臉的輪廓。
就像是天際線、海平面，清風、暖流。
我很聽話的躲了進去，現在的記憶中開始出現了扭曲而痛苦的雜線。玻璃破碎的聲音、傢具撞擊的聲音、哀求與呻吟，各種聲音亂麻一樣的交織在一起。
緊捂著自己的嘴巴，我順著縫隙偷偷看了出去。
在那縫隙間的一方天地里，我窺見了人間地獄、走獸食人。
母親跪在被染紅的地板上，淚水從她的雙眼中流出，滴一落在了方格子圍裙上。她在保持著虔誠的姿態，不斷地向那虛無縹緲的神靈苦訴、祈禱。
有一雙殘暴的手揪住了她長長的黑髮，拳頭和鈍器像夏日的雨點那樣落到了她身上……
當暴雨退去，我從那狹小黑暗的空間中爬了出來。外面沒有什麼溫馨如初的家，只有我雙親的屍體。
我看著那個女人的屍體，她再也不能動也不能笑了。
開玩笑的吧？你不是說會等我嗎？我搖晃著她，我希望她突然微笑著醒來抱著我拍拍我的後背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十多分鐘后，那冰涼的體溫告訴我，她騙了我。
為什麼要欺騙我啊，你，還有那個殘忍的阿姨。言語和表情所表達的東西有時只是假象而已嗎？
我猛然驚醒，身體傳來的感覺告訴我我正睡在那個建築工地里。我望向那個方向，那塊地方只剩下空蕩蕩一片。
迷迷糊糊中我回憶起昨夜我似乎一直握著木棒戒備著那個女孩，可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居然睡死了。
「早上好呀！」身後傳來了清亮的女聲。
我看不懂她那種玩味的眼神，她捂嘴笑著說:「你把那根木棍抓得那麼死，是打算半夜把我給敲死嗎？明明呼嚕打得那麼響還一副死認真的樣子緊緊拿著武器，真是有趣呢。」冬日的太陽格外刺眼，我一時間分不清是這清晨的陽光太盛還是我一覺睡到了中午。
她說得我臉上一陣紅熱，我硬著嘴說:「我只是怕你半夜害我，你這樣的女人，最會害人了。」
「哦？」她又向我走了一步，我低頭看著她但卻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那你說說，我是什麼樣子的女人。」
我避過她的眼神，側著頭說:「你不是不想活了嗎，今天又打算用什麼法子去尋死。」
「死亡不用尋，它本來就在一步步地向你靠近，反倒是我們，無處可藏。」
我沒有看她的表情，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不是笑著的。
「你要死可別拖我下水，我聽別人說有些死後會變厲鬼，厲鬼會殺人。」我是真的有點害怕她，這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秘思想的人，我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她昨天才殺了四個人，可她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無論是別人的生命還是她自己的生命，她都全然不在乎。
某種角度想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后脊有點發涼。
「你喜歡肢解屍體嗎？或者是把人從高處推下來。」她看了看這棟未完工的建築，這建築以後估計是百貨大樓一類的吧，修得很高很高，未完工的狀態都已經有幾十層樓了。
「對不起，我沒有那種興趣，如果你對我有那種興趣的話，我會在你動手之前把你殺死。」我向後退了幾步，和她保持安全距離。
大路朝天，就和她在這兒分道揚鑣吧，和這麼危險的人在一起實在是令人提心弔膽。
「喂喂，你有錢嗎？」她突然的靠近把我給嚇了一跳，「我肚子有點餓了。」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出現在了富人街后小巷的垃圾堆，我將剛才好不容易翻到的一塊麵包遞給了她。
「哇，這還挺厲害的嘛。」她拿著那塊麵包好奇地看來看去，像電視上的古董收藏家鑒寶一樣，「不過這吃了不會拉肚子吧？」
「你不吃就還給我。」我肚子此時已經很餓了，看到她這樣我有點火大。
她花了兩秒吃完了那個麵包，然後將殘破的包裝袋遞到了我手上。
「你不會每天都這樣吃吧……」她一邊嚼一邊說，聲音含糊不清。
「有時也去吃霸王餐或者偷別人東西，不過得腿腳快一點。」我繼續翻找下一個垃圾桶，「這本事是以前一個老人教我的。」
「他是你親人嗎？」她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了一個破鏡子，對著鏡子整理起了頭髮。
「不是，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我停頓了一下，突然想到那個人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了，也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麼樣。會不會年紀大了，翻不動東西了……
「那他對你那麼好……」她也換了一件髒兮兮的破外套，然後撿了一根廉價的發繩綁在了自己的頭髮上，「說的也是，對你好的，有時候還不是親人。」
「嘿，看我現在衣服是不是和你很搭，就是這發繩有點丑。」她又開始說起了讓我無法回答的話了。
「還……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