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日盡(一)
時間一晃過去,夏天的味道越來越濃了。天氣熱起來之後,寧雪終於可以實現她每天都穿不同的裙子的想法了,每次出門她都會把左右手和慶春全部提滿。
「明天就去吧,我們去吃冰棍、游泳,去嘗試一切屬於夏天的有意思的東西!」寧雪從一堆裙子中精心挑選了最中意的幾件,排在了衣櫃里。
「現在還太早了吧,還沒有到夏天最熱的那幾天呢。」慶春說著指了指衣櫃里的一疊畫紙,「那是我的畫,你可別因為柜子放不下就把它們給扔掉了。」
「不會的,我怎麼敢動你的大作。」寧雪最近發現慶春練習畫畫越來越勤了,這倒是她樂於見到的,像這種有天賦的人在遇到自己真正命中注定的那種事之後,是會一發不可收拾地喜歡上的。
說起來很奇怪,對於此,她既欣喜,又有一點點嫉妒。
那隻灰毛的小貓一邊叫著,一邊在兩人的腿上蹭來蹭去,慶春檢查了一遍它的盤子,已經是空空如也了。他們今天出門太久了,回來時又剛好忘記了給它帶食物。
「我出去給它弄點吃的吧。」慶春換上了鞋,在這旅館附近就有好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
「順便再弄點冰棍吧,草莓的、巧克力牛奶的,還有綠豆的......好吧,你還是每種都帶一份吧......」寧雪在這種事上不會糾結太久,她一般都是全要,哪怕自己根本吃不下。就連買來的服裝也是堆滿衣櫃,那種數量的服裝就算是每天都穿新的,一時半會兒也是穿不完的。所以她只穿最喜愛的,剩下的僅作欣賞。不過慶春是沒什麼意見的——反正不是他的錢。
她就像是某些童話故事裡貪得無厭的國王,想要擁有這世上的一切。
已經是晚飯過後,人們坐在茶樓拉家常的時間點了,不過今天的太陽確乎是比往常要落得遲一些,久久地流連於地平線之上不肯離去。
慶春在街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個推著糖人車四處叫賣的老頭。他今天看上去似乎沒有往常那般的開心了,有氣無力地推著車緩慢地移動在一棵又一棵行道樹中間。他甚至都忘記了叫賣,有一個小男孩問他糖人的價錢,他居然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地繼續推著車離開。
他推著車來到了慶春身旁,慶春猶豫著要不要向他打個招呼,沒成想對方卻注意到了自己,先一步開口了。
「哈,是你啊?看你這身打扮,最近應該還過得不錯吧?」老頭勉強地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是找到了什麼穩定的工作了嗎?」
慶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好點了點頭敷衍一下。老頭看上去面如死灰,慶春有些猶豫地問:「你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嗎?」
老頭笑了出來,這次是由衷的笑容。
「沒想到這麼久不見,你都變得會關心別人了啊。」老頭笑著說,「我也沒遇到什麼壞事,只是最近聽說以前那些老房子都要被拆了,稍微有些感慨萬千。人這年紀一大,就容易傷春悲秋。」
他開始叫賣起來,推著他那也許根本就不會有多少人買的糖人又去往了下一條街道。
慶春選擇了一家人比較少的小超市,這裡的老闆是一個健談的胖子,他和附近的住戶都挺熟的,這就經常導致一次購物變成一段馬拉松式的超長閑談。這兒只有一個付款的櫃檯,排在後面的人又不太好意思打斷正講到上頭的胖老闆,只好耐著性子等他眉飛色舞的演講結束。
從時政要聞到街坊鄰里的八卦,他可謂是無話不說。活生生從幾個星期前的遊樂場重大事故講到了前幾天的跳樓自殺事件,最後還總結升華了一下,感嘆了生命的易逝。
之前在得知那個遊樂場事故時,慶春感到非常后怕,那天他們剛好也去了遊樂場,而那件事故發生在他們剛剛離開的時候。也就是說,如果那天他們剛好機緣巧合坐上了那趟過山車,他和寧雪就會是遇難名單上的人了。不過對於寧雪他不太清楚,說不定她在意識到自己快死的時候會高興得笑出聲。
抱著一箱冰棍回來的時候,慶春看到寧雪正戴著口罩圍著家務圍裙一絲不苟地打掃著衛生。她拿著一瓶可以消毒的藥水,幾乎快把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噴洒了一遍。
「今天你是突然想嘗試做清潔的樂趣嗎?」慶春驚訝地說,一般這種打掃之類的雜事,之前寧雪一直是唆使慶春和旅館的清潔工去做的。
「你要的冰棍,我買的時候老闆還以為我是要幫他清理冰櫃冰塊。」他將箱子放在了桌上,取出食物去喂貓,貓在看見他的時候,眼睛都是在放光的。
寧雪取下口罩,開心地拿起了一塊牛奶冰棍,迫不及待地放入了口中,可是她並沒有整塊吃下,只是咬了一小口,就把冰棍放回了紙箱里。
「我吃夠啦,剩下的你吃吧。」她又戴上了口罩,重新返回了自己的清潔戰線。
「哈?」慶春愣住了,讓他把這些冰棍全部吃下去,如果他是個較大號的冰箱那還差不多。
最後他只好抱著一箱冰棍跑到了街上,見到一個小孩就發一把,發到後來周圍的大人都用著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帶著小孩的大人都紛紛拉緊了自己的孩子,繞開他走。
一箱冰棍消滅完畢,天色也終於暗淡了下來。即使是在晚上,也並不感覺寒冷,這也許就是初夏的魅力吧。這種溫度可以睡個安穩覺,不冷不熱。
今天的慶春睡得很死,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奢侈得體驗了,再此前漫長的復仇人生中,他的夜晚要麼是做噩夢,要麼是保持戒備、半睡半醒。而這次他很少見得做了一個美夢,夢境很模糊,醒來就會忘掉的那種,可那種幸福安穩的感覺就像是無憂無慮的童年那般幸福。
半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他驚醒。
「臉紅怪,臉紅怪!你在不在?你開門啊!」門外傳來寧雪的聲音。
慶春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了房門,卻被衝進來的寧雪一把抱住。
「你還在,還在,太好了......」她看上去像是剛做了噩夢,慶春能從她身體上感受到那劇烈的心跳。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是感到了尷尬,放開了雙手。
「你這是夢到什麼了,世界末日嗎?」慶春想到了前幾天的電影。
她皺了皺眉,然後還是一如往常地微笑著說:「不是,我只是夢到你卷了我的錢跑了,有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