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八部眾(二)
赤瞳和孔雀都在天明時分回到客館,兩人先後而至,均未察看碧潮的動向,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碧潮推開木窗,結界已經消失,下了一夜的雨,天仍未放晴,陰沉沉的雲層壓在天邊,奇怪的是,昨日海中一切的異響竟然完全消失了,四周靜得可怕。
若無其事的坐在餐桌之後,赤瞳與孔雀相對而坐,他們冷漠而沉靜,全然沒有一絲交流,甚至眼神都不曾交錯,他們相互之間的隔閡溢於言表,不便多言,只是垂首用餐,突聽翅膀撲動的聲響,轉過首,赤瞳已經取下信鴿腿上的信筒,他似乎微微沉吟,才緩緩展開,凝眉看了半晌,將書信遞給孔雀和碧潮。
原來青州和陸州出現民變,青州公長孫無極和陸州公寧碧城半月之前被人暗殺,兇手至今未被尋獲,占星的結果顯示兇手到了越州,此次便是為了追查此事,昨日看百里夏侯的神情,似乎對青陸二州國主之死毫不知情,即使兇手就在越州,他也無從知曉。
薄薄的信紙在碧潮手中緩緩蜷縮,最後化為灰燼,三人分坐於木桌三側,久久不置一言,蘇明昌走進屋中,只覺得氣氛古怪而令人恐懼,他下意識的在屋門旁便站定了腳步,「三位尊使,國主已經查到三位尊使想要的消息,他想請尊使移架到浣花宮。」
名義上是宮殿,但所謂的浣花宮不過是四面牆圍住的一個庭院,種滿了說不出名字的花樹,正當花期,花樹上開滿了大朵大朵或白或紅的花朵,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幾乎將庭院正中的井口淹沒。
百里夏侯一臉憂慮的站在井旁,他身邊站著一個膚白如玉的女子,那女子身穿火紅的衣裙,露出纖細的腰肢,腰上系著一條結著金鈴的紅色錦繩。
聽到腳步聲,百里夏侯抬起頭,布滿愁雲的臉勉強展露出一個苦笑,「三位尊使請移步,今晨幽井突然示警,國中又有大事發生。」
原來這就是久負盛名的幽井,這般看去,與尋常的水井別無二致,走到井旁,除了用白玉石砌成的井台之外,並未看出其他異處。
「木微,」百里夏侯對紅衣女子輕輕點頭,「你召喚幽井之魂。」
木微從身後取出一柄金權杖,權杖上鑲嵌著兩粒明珠,她迎著太陽輕輕掄動權杖,明珠突然閃爍出逼出的光芒,在木微身前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圈,木微慢慢將光圈平放在胸前,再小心翼翼的套在幽井之上。
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變化,只覺得幽井旁的白玉石在瞬間變得如冰一般透明,曾在海中聽過的歌聲再一次在耳邊響起,但歌聲里再沒有悲傷,只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喜悅,聽上去,似乎是在歡迎離家很久的老penyouxi的歸來一般。
歌聲停歇之後,幽井噴出白色的輕霧,在霧氣中,一個高大的鮫人在海中歡快的暢遊,他追逐著一條巨大的木船,越游越遠。
「這是什麼意思?」赤瞳眨著玫瑰色的眼眸,一臉的疑惑,「那歌聲是什麼意思?」
「尊使有所不知,這是鮫人上古時代的民謠,鮫人的古話連他們自己都已經失傳了,但這民謠在世間流傳得最為久遠,」百里夏侯臉上的肉突然快速的抖動,「這是他們的戰歌,相傳上古時期,每逢鮫人與凡人開戰,他們的戰士就會唱這首民謠,乞求戰神保佑,剛剛在霧中出現的鮫人,是魚淳機。」
站在一旁的碧潮冷冷的注視著赤瞳和孔雀,他們都保持著完美的沉默和鎮定,只是眼中散發著狂亂的光芒,這個名字意味著天機閣所有人的恥辱,也許還有不能宣於口的恐懼,百里夏侯的聲音低得有如夢境,「魚淳機是最後的一代生於海中的鮫人,死後歸於大海是他們的傳統,魚淳機一定自感到將要歸老,所以一定會回到越州,一旦他現身……。」
碧潮的手在空中輕輕擺動,她的指尖似乎出現一層透明的絹在飛速展開,「這件事要立刻稟報閣主……。」
罡烈的風像刀一樣的割破那層絹,隱約看見空中閃爍著點點金色的光芒,那是幻術正在燃燒的痕迹,孔雀沉著臉後退一步,碧潮一臉提防的瞪著垂首查看幽井的赤瞳,過了半晌,赤瞳抬起首來,「剛才霧中的鮫人便是魚淳機?」
「是,」百里夏侯的語調異樣肯定,「那是他離開越州之時的景象。」
「你適才說鮫人吟唱戰歌之後就會與人類交戰,據我所知,越州已無水生的鮫人,那戰歌有何意義?」
一臉的茫然,百里夏侯轉身看了看木微,她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幽井從未出錯,這一百多年以來,近海的確未再出現水生鮫人,但深海之中也許還有鮫人的余族……。」
「絕不可能,」赤瞳厲聲打斷木微,「三界聖女曾以天眼遍尋六海,確證再無水生鮫人,而且鮫人每至滿月,必須浮上海面,否則便會溺亡,若果如你所言,滿月之時,三界聖女為何從未示警?」
「幽井從未出錯,」木微沉吟片刻,「昨夜幽井突然光芒大作,隨後井中便傳來適才你們聽到的歌聲,我只是將幻境和歌聲存於天機棒內,你若不信,今夜幽井還會顯現昨日的景象,你可在此等候。」
再一次分坐在屋內,碧潮卻下意識的靠近了孔雀,赤瞳輕輕在屋內踱步,顯得有些煩躁,孔雀閉目養神,如同已經入定。
走動良久,赤瞳在窗前站定,「孔雀,此事你有何看法?」
緩緩的睜開眼睛,孔雀沉默著點了點頭,赤瞳玫瑰色的雙眸眯成一道新月,「你相信百里夏侯的話?」
「是,」孔雀淡然一笑,「為何不信?你我都知幽井的神奇之處,否則閣主也不會下令我們將幽井移回帝都,更何況百里夏侯面上的焦慮並非作偽。」
「碧潮,」赤瞳轉身注視碧潮,風從窗外吹入,將他的白髮吹得四散飛舞,他長眉微軒,「你的看法呢?」
「我也相信,」碧潮肯定的點了點頭,「適才我以幻術查探過,那女子並未使用幻術。」
「我卻不信,」赤瞳緩緩轉過身,「所謂的戰歌不過無稽之談,在離開帝都之時,閣主曾經說過,百里夏侯這些年來老老實實的守候越州,對陛下忠心耿耿,閣主這般說,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奇怪嗎?碧潮下意識的轉首看看了看孔雀,他的瞳孔在一瞬間急速收縮,「赤瞳,如你這般說,閣主是在懷疑百里夏侯?」
幻術早已將這個房間與外界隔絕開來,並不擔心在屋裡所說的一切會泄漏出去,雖是如此,他們在交談之時,仍然在使用幻心術,無論誰想偷聽屋裡的聲響,都會神智昏潰,碧潮厭惡這樣的小心翼翼,卻又不得不加意的提防也許會突如其來的襲擊。
「青州和陸州的國主突然被殺,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赤瞳冷冷的聲音隨風飄散,「在來時,我一直在想,刺殺青陸二州國主之人,為何會逃逸至越州?除非越州有人能夠提供庇護……。」
明知道天機閣在追查此事,還敢為兇手提供庇護的,無異於謀反,赤瞳轉過身,與孔雀對視良久,話鋒突轉,「你昨夜去了何處?」
「久聞越州是繁華之地,長夜無聊,我到城中漫步,」孔雀的語氣很平靜,彷彿聽不懂赤瞳語氣里隱藏的敵意與懷疑,「你昨夜又去了何處?」
回到椅中坐下,赤瞳與孔雀一般閉目養神,「當然與你一樣去見識越州的繁華。」
沉默著相對而坐,三人再未開口,碧潮知他們相互懷疑,自年初大掌教那摩上表請求歸田之後,孔雀與赤瞳二人之間的關係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微妙,赤瞳是大掌教那摩的弟子,三年前通過測試成為七部眾之首,而孔雀自幼便在天機閣長大,幻術傳自閣主百曉生,三年前測試時身負密令前往寧州,歸來之時,測試已經完結,赤瞳已被陛下冊封為七部眾之首,否則以他的幻朮赤瞳絕不會那般輕易奪魁,自此之後,兩人便互有心結,明爭暗鬥之事層出不窮,此次同來越州,自閣主以下均知是為了大掌教承繼人的一次試練,他們當然會爭鬥不休。
作為七部眾,碧潮明白自己必須保持絕對的中立,無論顯露出支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對現任大掌教那摩的失敬,雖是如此,在感情上,碧潮越希望勝出的人是赤瞳,因為赤瞳雖然脾氣暴躁,但至少讓人覺得他是一個人,孔雀卻全然的冷酷無情,無論做什麼,他都不帶一絲的情感,令人不想與他接近。
日精輪發出悅耳的嗡嗡聲,赤瞳和碧潮注視著在孔雀掌心快速轉動的日精輪,那是危險正在臨近的示警聲,只來得及布下結界,整個屋子突然坍塌,三人飛至空中,看腳底煙塵滾滾,客館所在的山坡在煙塵中飛速墮入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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