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姜玲瓏戴著面紗,坐在車輦里,畢竟空間不算寬敞,面紗擋著口鼻,有些悶。鄺毓正閉目養神。她便去瞧隨行的見彌。這是她丈夫的心腹,她在莊裡深居簡出幾乎只呆在自己的院里,雖匆匆見過幾面,但不曾有過溝通。

一看就是一位精幹的男子。身形偏瘦,卻孔武有力,不會讓人覺得瞧著病態。見彌端坐在車內一角,感受到姜玲瓏的目光,便也瞧過來,朝她和順一笑,算是招呼。

啊。這人笑起來挺好看。

本是見彌御車,臨行前卻被鄺毓招了進來,換了府里的車夫。

可見他對鄺毓而言不僅是心腹下人。

「見彌,」姜玲瓏把面紗撩起一些,身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方便說話,「今日入宮所為何事?怎麼我也去?」

想到這面紗,姜玲瓏心裡也沒有好氣,臨出門他的「寶貝」夫君怕外面風大,特意命人去取了面紗給自己戴上。

這一講話就粘口脂的面紗,遮的哪是外面的風,分明是男人的那點小心思。

姜玲瓏還未來得及叫苦,對面已有應聲。

「夫人整日在莊裡,難免無趣。就當隨我入宮玩耍,看看逛逛便是。」

姜玲瓏見鄺毓插嘴,就沒再追問,她看向見彌眉眼一彎,對方也應著主子的答話,笑著點點頭,算是確認。

本心而論,鄺毓該是很多城中待嫁千金的理想對象。除去數年前的家中變故不談,他是霖國國主梁王欽點的王侯一等公。這個功名雖沒有實際的政權兵權,卻是梁王為了嘉賞鄺毓護國有功而特意設立的頭銜,位及公候,攜宮牌,可隨意出入王宮。更何況他還是天下第一庄的莊主,家財萬貫,門客絡繹,本人又身姿挺拔,容俊聲磁,文武均長,在世人眼裡是良善的表率。

如果娶的不是自己,應該和他夫人挺幸福美滿的吧?說不定還能借上夫人娘家的勢力再謀個真正的一官半職。

可惜呀娶了一個無權無勢整天只想著和離的妻子。而自己今年冬季就要年過二十,無論如何,都必須儘快離開遣雲庄,恢復自由身。

這一路思前想後的,不知不覺便到了宮門外。

姜玲瓏雖因著姜家曾是曌王門客去過他的行宮,但入王宮,卻是頭一遭。鄺毓一路走得輕且慢,彷彿真是帶她來王宮散步一樣,直到鸞霄殿的牌匾清晰可見,她才從身邊人口裡,不經意地聽到一句,「走,我們面聖。」

怎麼辦呢。看到謁見服的時候就該知道有這麼一出。姜玲瓏心裡罵罵咧咧,跟在鄺毓身後,入了殿去。

「臣,攜內子,參見王上。」鄺毓滿禮,未及跪地,已被人匆匆扶起。姜玲瓏自然也是跟著起身。

「賢臣快快免禮!」扶他的,正是當今天子,梁王,梁雁染。

這梁王也是模樣俊朗,獨有天子之姿,舉止卻恭謙得很。他笑意盈盈,親自下殿扶起鄺毓,又朝姜玲瓏看去。

「一等公夫人這是怎麼了?大熱天的還戴著面紗?莫不是身體有恙?」

「回王上,內子素來身子欠佳,殿前失儀,臣惶恐。」

「有什麼好惶恐的。」梁王身後傳出一清脆女聲,「王兄又不吃人。」

姜玲瓏循聲望去,見一華服美人,柳眉翹唇,也正直直盯著自己,卻說,「鄺莊主,別來無恙。」

鄺毓先是一愣,繼而甩袖躬禮,微微笑道,「參見公主。不知公主歸國,臣下失禮。」

這一前一後,姜玲瓏便猜出美人身份,知道她與鄺毓乃是舊識,也就跟著鄺毓躬身行禮問安,「參見芙蕖公主。」

「嗯。」這位明艷的霖國公主擺擺手,下殿朝姜玲瓏走去,「本宮難得回來,就聽一等公娶得美嬌娥。趕快,隨本宮去芙蕖殿里聊聊,鸞霄殿里的漢子味兒,待久了可受不了。」她邊說邊攜起姜玲瓏的手,反問鄺毓,「一等公不會有意見吧?」

「公主哪裡的話,」姜玲瓏見鄺毓在旁不可察覺地面有慍色,趕忙接話,「夫君同大王必是商討國家大事,妾身一介婦人本不合適於此。承蒙公主不棄,妾身叨擾了。」

芙蕖殿裡外同霖國公主本人一樣張揚,即使公主外嫁多年,殿內那些琉璃瓶,翠玉盞,仍舊陳列出梁家獨女從前在朝的盛時。

「本宮聽聞姜家小女姿容驚鴻,」芙蕖公主一落座,抬手捻著一粒甜果往口中送,「殿里也沒外人,何不叫本宮開開眼?」

她也不賜座,任由姜玲瓏站在她面前,像是故意想看她局促。

姜玲瓏隔著面紗笑道,「在公主跟前,任何珠寶玉器都黯然失色,何況是妾身一個普通婦人。」

她既不著急揭面,也不慌著再多作解釋,面對公主的要求,倒是顯得遊刃有餘。

這位和鄺毓一定舊識的公主,必定會對她刁難一番。姜玲瓏想知道的是,她對自己的不待見到了何種程度。

芙蕖公主也不疾不徐,她揚了揚唇角,徑自起身,直視著姜玲瓏羽睫微翹的眼睛,直至逼近她身前,才「嚯」地一聲扯下面紗,而姜玲瓏也將對方眼中的怒意盡收眼底。

芙蕖公主在她周身緩緩踱步,細細打量。這位姜小姐的面紗本扣在耳後挽起的發中,這一扯也扯亂了她的鬢髮,絲絲縷縷從髻中漏出,顯得凌亂不雅。可偏偏她生得一雙清明的鹿眼,飄零的髮絲竟將她的眼睛襯得更澄澈可人。

真是惹人憐愛。

芙蕖磨了磨后槽牙。

「公主,妾身一個快要和離的女子,不值當公主親鑒,辱您慧眼。」姜玲瓏已經篤定芙蕖的癥結在於鄺毓,反倒是心下有些高興,王族的手段,說不定能助她離開遣雲山莊。

「和離?」芙蕖挑眉,果然感到意外。

「正是,」姜玲瓏頷首,湊近芙蕖耳語起來,「妾身斗膽……」

另一邊鄺毓匆匆趕來,他對芙蕖的手段了如指掌,正憂心著,卻見不遠處一襲藍衣珊珊而來。

她的面紗不見了,髮絲有些凌亂,可始終步調穩實,見到自己便含笑快了兩步走近。

「夫君,我們現在去哪兒?」她望著自己,眼中毫不閃爍,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夫人的面紗呢?可是在芙蕖殿內受了委屈?」他伸手將她的散發順了順,別去耳後。

「沒事,妾身剛剛覺得悶,想將面紗取下透口氣,不想扯到了頭髮,還扯斷了面紗的珍珠絲。」她溫柔解釋,又說,「王宮沒有莊裡有趣,夫君要是辦完了正事,我們回莊裡吧?」

姜玲瓏說話就說話,偏偏還動起手來,一把挽住夫君胳膊,往他肩頭一靠,攪得鄺毓一僵,心頭一陣酥麻,一瞬的慌亂過後,才發現她在剋制著微微發抖。

「……」他的手掌覆上她挽著的手,沉聲道,「沒事。我們回家。」

兩人相伴,快走到宮門時姜玲瓏已好了許多,甚至還笑著反悔,說其實王宮挺好玩的,下次還要來。鄺毓聽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剛要讓她留神看路,卻見她倏地眼前一亮,立刻鬆手不見人影。

什麼端莊,典雅,一等公夫人的涵養通通不見。她就像只靈巧的兔子,迫不及待往前歡蹦。

鄺毓甚至還未回神,就看見姜玲瓏已撲進前人懷裡,甜甜的喊了一聲,「以安哥哥!」

來不及五味雜陳,鄺毓眼前,霖國三王子,擁兵十萬,封邑數城的曌王梁以安,正抱著遣雲庄莊主明媒正娶的夫人,滿臉寵溺地抬手在她的鼻尖上颳了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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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夫人要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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