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那是我妹妹
橙月不過是去放個斗笠的時間,再回正廳時,就只剩自家主子一個人在餐桌邊吃著餛飩了。
「誒,大家人呢?莊主呢?」她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大事。而自家主子此刻雖說沒有生氣吧,卻也是生人勿近的狀態。
「回姑姑話,」廉如趕忙作揖,「明王大人交代,今夜自有歸處。」
「這什麼話。」翠荷本就看廉如不順,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實在太過通透,瞧著讓人難以藏下秘密,與這幽深的乾坤宮格格不入,望著就令人生厭,「你日日伴駕左右,怎可讓大王一人在深夜獨行?」她說著就要出殿去找。
「姑姑且留步。」廉如趕忙快步阻下,怕給先生橫生枝節。
「你一個下人,竟敢攔我。」翠荷喝道,剛要走,卻被廉如口中送出的三個字絆住了腳步。
「式微堂。」
廉如澄澈的聲音入耳,說者不過是一時情急,聽者卻是心頭一緊,袖中暗自留下一手。
「姑姑您事務繁忙,定是不會記得每次拜訪時為您看茶的小侍。」廉如本是想賣個人情,一個出身乾坤宮的姑娘家每年會避人耳目地來堂里幾次,必是不想他人知曉,「您近日操勞,還是早些歇息,廉如便自不會多說。」他語氣算不上是威脅,但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卻不知再轉身時,翠荷已換上另一副面目。
「我在堂里,幾時喝過茶?」
她目露笑意,掩著殺機,袖中銀針在指尖流轉,步步逼近。
「你這個小伙,眼力和記性,倒是精巧。」
翠荷嘴角揚笑,音色卻沉著,她一步步地逼,廉如卻咫尺未退,彷彿不知大禍將至。
「姑姑莫急。」廉如閃著一雙鹿眼,從頸項里掏出一串琉璃念珠亮在翠荷眼前,「您還是先將袖內的器物收好,利器傷人,總還是危險的。」
翠荷定睛一瞧,即刻便認出了那串珠子,狐疑道,「這念珠,你從何處得來?」
「入宮前杜大人贈給我傍身的,」廉如又將珠串收好,「大人說,這串念珠只要給式微堂的人見了,對方必不會留難。」他不好意思地向翠荷抿了抿嘴,撓了撓腦袋,才又舒緩一笑。
「杜若?」翠荷皺眉一忖,這念珠是堂主的隨身物件,她自然是熟悉,只是奇怪為何會跑去杜家二公子手上,以堂主的身手,斷不會是被生搶。莫不是被杜若使了什麼手段,騙去的?但眼下念珠在這小鹿男手裡,她也不便妄加揣測,決定還是之後找機會問一問堂主為好。
翠荷再見這小子一臉傻樣,睨了眼,心裡畢竟有幾份不快,不過是一介男侍,杜若竟能將念珠相贈,又思來想去這其中隱情,更是沒好氣地哼了聲,便悻悻走了。
三月草長,四月螢飛,五月卻是又霧又雨,捉摸不定。晨光未亮,杜若便在伏宿懷裡睜眼,見他正撐頤望著自己,想是一夜沒睡,眉眼一彎,柔聲笑了。
「不累?」他將寢被往伏宿身上扯了扯,怕他肩頭受凍,自己倒是起身去窗邊裡衣外衣,一件件穿了起來。
「先生這是要去哪兒?」伏宿見狀自是心裡緊張,一下坐起,生怕他走,更是手足無措,在被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去哪?」他竟隨口一聲輕笑,「同你回中孚殿,可好?」
「誒?這,不,」伏宿見他一反常態,更是慌亂,舌頭一打結,連個完整的句子都難吐出來。
「一陣也該上朝了。」杜若依舊是不疾不徐地溫言,自己三兩件長袍很快整裝,便提著伏宿的衣物配飾幫他穿戴起來,「醒醒氣,得先回中孚殿換朝服才行。」他見伏宿眼神中三分驚訝七分困惑,便捨不得再捉弄,「我們先回殿里,再去上朝。我和你一起。」
於是當廉如半夢半醒聽見動靜從案上起身時,他見著的,是一個從三七驚惑轉為十分欣喜的六道明王,和伴君身側笑意盈盈的六道國師。
赤裸裸的新婚燕爾啊。
伏宿側目看杜先生的眼神都甜得黏糊。他趕忙識相地請安想走,卻是被杜若叫住了,問他在宮裡可還習慣,若是要回國師府隨時都可,倘若有別的願景,也但說無妨。
廉如眼前一亮,又是半黯下去,揶揄地說他想念書。
「念書就念書,有什麼為難的,」伏宿搶著應允,「宮裡這麼多學士,還有藏書閣里成堆成堆的書卷,都由著你。」
「大王誤會了。」廉如卻往杜若身後側了一步,頗有些找到靠山的意思,「廉如還是想隨在杜大人身側,想拜杜大人為師。」
果不其然,伏宿臉上立馬架不住了。杜若心裡暗笑,卻也是知道他的心思,便回了去:「廉如你來遲一步,我已收了一名弟子。但若是不棄,你大可在我身邊。我國師府里的卷籍,也不比乾坤宮裡的差。」說完他又向仍綳著臉著的伏宿柔聲提醒,「時辰不早,該上朝了,明王大人。」
這恢弘肅穆的和坤殿內,百官之中仍有人趁主君未至在私下竊竊,一說國師從昨夜就告假未赴王宴,方才撫順堂里也未見身影,怕不是家中有事,亦或是身體抱恙,一說國師如此,不過是行跡散漫,目無聖威。慕白倒是沒有出聲,靜候著主君上朝。
「恭迎聖駕——」
朗朗傳聲之後,那一身狻魔王服便映入眼帘,並,在眾臣詫異的目光下帶出一片水青色來。
那身披水青的青年,掛著一臉自滿而傲慢的笑,隨他們的六道之主一同走上殿位,在王上入座之後,朝他欠身,行了行禮。如果說今日的朝堂為何散得如此之快,必不是六道國泰無事可奏,而是他們的國君,在慌亂無措之下,匆匆宣了退朝。
而這出乎意料的驚忙,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實了六道國師,蠱惑聖聽,攪亂朝綱的罪名。
他杜若,在行了禮之後,不急著退殿歸位,反倒朝那位年少氣盛,剛過十八的大王狡黠一笑,在眾人猝不及防漏出的驚呼中,旋身坐入六道王的膝上,仰身,便整個倒進錯愕的伏宿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