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 「真相」

「————」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刻里，不管是希恩還是魔王本人，都陷入到了壓抑無比的沉默中。

魔王是在默默的等著希恩出手。

希恩則是能夠清楚的從魔王的話語及氛圍中感受到一股死志。

那股死志相當的強烈，強烈到甚至不容他人置疑。

希恩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動手，那這位一定會不惜出手，讓他不得不迎戰，不得不將聖劍刺入她的胸口，貫穿她的心臟。

就和曾經的初代勇者，自己的母親所遭遇的那樣。

理解到這一點，希恩沒有說話，讓壓抑的寂靜一直在瀰漫。

直到魔王輕輕抬起頭，好像準備做什麼的時候，希恩才開口。

「我想問你三個問題。」

希恩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魔王停下了準備執行的行動，一會以後點了點頭。

「你說，只要是我能答得上來的，我一定會回答。」

這也算是最大程度的回應了。

希恩沒有怎麼猶豫，先是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歷史上，除了密特拉以外，還有幾位達到超脫境界的勇者向你發起過挑戰，卻全部都死了吧？」希恩很是唐突的問道：「照你的狀況來看，你應該是不會想殺他們的才對，甚至會很願意站在原地，完全不進行抵抗，結果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是之前也提及過的疑問。

現在，希恩把它問了出來，就是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魔王少女為此又是沉默了許久，緊接著才幽幽的出聲。

「我確實沒有想殺他們，甚至沒想過在他們的劍下做出抵抗行為，就和曾經我想讓妮恩殺我的時候一樣。」少女哀嘆般的道：「可惜，我這一身受到詛咒的力量，根本不允許。」

這句話，希恩聽懂了。

「又是你自身的力量失控暴走了，導致準備殺你的勇者反被碾殺了嗎？」

希恩能夠想到的就是這樣的可能。

畢竟，初代勇者就是這樣死了一次的。

事實上，雖然存在了點出入，但狀況確實和那差不多。

「妮恩那一次以後，我已經完全掌控住了自己的力量，不至於再失控暴走，但抵達超脫境界的勇者的聖劍，若是即將刺穿我的身體，那麼，即便我自己竭力控制，感受到危險，我的力量還是會本能的發起反擊。」

魔王哀痛的聲音，不知是在為那些逝去的勇者感到悲傷，還是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及痛苦。

而希恩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歷代抵達超脫境界，前往挑戰魔王的勇者們最終會失敗。

正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威脅到魔王的生命的力量，結果反而刺激到了魔王本身的危機感，讓力量本能的進行反擊，最終才會在殺死魔王之前，被魔王給輕鬆反殺。

超脫級，那在世間已經能夠稱得上是無敵的存在，可在這位魔王面前，自然還是不夠格當對手的。

這讓希恩同樣明白了，為什麼千年前的最終之戰里，密特拉會需要和至高神聯手。

「千年前的那一戰，你是擔心會重蹈覆轍，將那位歷代最強又最有可能殺死自己的勇者給反殺，所以才故意先和至高神大戰一場，將自己的力量揮霍損耗到最大，這樣密特拉才能有機會用聖劍給予你致命一擊的吧？」

希恩揭穿了這樣的隱秘。

魔王少女默默的點頭了。

「是我主動去求那個女神，讓她出手的。」少女幽然出聲，喃喃道：「否則，在妮恩的那件事情過後，她根本就不會再想配合勇者來殺我了。」

這又是解開了至高神為何會在千年前對魔王出手的原因。

數萬年的時間裡，勇者一共出現了一百零八位，連超脫級存在都出現了七位，至高神卻僅在千年前密特拉準備挑戰魔王的時候出過一次手，其餘任何時候都不曾介入過神魔兩族的戰爭，這明顯是有隱情的。

世人皆以為至高神是想剷除魔王才在歷代最強的勇者誕生以後主動出擊，可按照魔王的說法，超脫級的勇者手中的聖劍經過蛻變以後，只要刺中要害，便能殺死她，如果至高神真想殺掉魔王，前面幾位超脫級的勇者出現時，她絕對不會無動於衷。

再按照希恩這幾次見到那位女神時的感覺，希恩可以肯定，那位女神根本就不想殺死魔王。

至少，在初代勇者的那次事件過後，至高神就放棄了弒殺魔王的心愿。

因而，在那之後，不管戰爭的狀況如何，勇者們又如何，至高神都是漠不關心的旁觀著，一如其超然的個性那般。

直到魔王自己本身無法再繼續等待，急於求死為止，這位少女才主動找上了那位女神，請求她出手。

就像這次，魔王少女也請求了希恩出手一樣。

於是，至高神才在千年前的最終之戰里出了一次手，與魔王經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將其力量消耗到最低的限度以後，方才讓勇者密特拉找到了機會，給予了魔王致命一擊。

「可惜，臨死前的力量反撲，還是對那位勇者造成了不可治癒的創傷，這是我唯一覺得遺憾的地方。」

魔王低聲說著。

「那歐姆尼珀坦森會被破壞，導致世界變成三份，這也是無意的？」

希恩看向魔王。

魔王搖頭了。

「那不是無意的，而是我故意所為。」魔王如此說道：「因為我自私的任性想法，魔族成為了世人眼中的邪惡，數萬年的戰爭更是導致三大種族矛盾不斷，我才想在最後的最後做些什麼。」

要是世界沒有被分為三份，那神族、魔族與人族之間的矛盾必定會非常嚴重。

同處於一片天空下，同樣的大地之上，那在魔王逝去以後，戰爭再繼續下去，甚至變得更加凄慘，都是很有可能出現的事情。

考慮到這一點，魔王才在最後的彌留之際，將歐姆尼珀坦森切割成三個世界。

「臨死前，我給予賽拉的最後一個命令，就是讓她平息戰爭，帶著魔族進入其中一個世界，不得再做出入侵行為。」

魔王告訴了希恩這樣的事情。

「如此一來，有了身處不同世界的事實作為緩衝，魔族完全消失在神族和人族的視野里，那衝突便也就不在了。」

這才是歐姆尼珀坦森會變成三個世界的真正原因。

否則，真要是像傳說中所說的那樣，歐姆尼珀坦森會被切成三個世界，全是因為魔王臨死前不惜一切做出的攻擊所導致的的話，那才沒有道理。

真是那樣，那世界就不會是被切成三個，而是會徹底變成碎渣消失。

沒有變成那樣，全是因為，這一切，都是魔王本人故意為之的而已。

「那麼，第二個問題。」

希恩驟然提問。

「繼初代勇者之後出現的勇者，究竟是神族召喚的，還是你召喚的？」

此話一出，魔王整個人都微微顫了一顫。

希恩彷彿沒有看見這一切一般，自言自語似的說了起來。

「根據世人的說法，歷代的勇者會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里來，全是因為至高神想消滅你，神族想消滅魔族，拯救世界，平息戰爭的關係。」

「可事實證明，在初代勇者過後，至高神已經放棄了殺你的想法，反倒是你自己，心存死志，恨不得有人能殺死自己。」

「這根本就和史實上記載的有矛盾。」

希恩也曾想過，會不會是神族自作主張，在至高神不表態的狀況下，為了消滅魔王，從而自己啟動的【勇者召喚】的大秘儀。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有一件事又顯得非常的奇怪。

「我曾在夢境里見過你們三人的故事，更看過初代勇者留下的記錄。」希恩直視著魔王，道：「我發現，和歷代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里來的勇者不同，初代勇者，也就是我的母親，她明顯沒有失去本來生活的世界的記憶。」

是的。

這是希恩在見到自己母親留下的記錄之後，非常清楚的察覺到的事情。

自己的母親在作為初代勇者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里來之後，就不但記得自己本來的名字，還非常記掛自己本來的世界的生活，想念著家人，想念著和平的世界。

她甚至很想回到本來的世界，不想留在這個還沒有出現生命種族，除了自己以外，僅有魔王和至高神這兩個死對頭的空曠世界里。

這足以說明，自己的母親對本來的世界所擁有的記憶，完完全全就是沒有失去的。

「我甚至懷疑，母親在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里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死。」

希恩指出了這一點。

歷代的勇者都是在異世界里死亡了一次以後，靈魂才被召喚到這個世界，被賦予了第二次的生命及人生。

在這樣的情況下，加上記憶又不在，歷代的勇者才不對自己曾經的世界抱有任何眷戀，可以順利又自然而然的融入這個世界里。

可身為初代勇者的母親卻不同。

她始終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始終想回到本來的世界。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

「名為【勇者召喚】的大秘儀，一開始，並沒有召喚而來的勇者都是在曾經的世界里死去過一次的設計的。」

「理所當然，一開始的【勇者召喚】也沒有會刪除被召喚而來的勇者的記憶的設定。」

「那些都是後來才加上去的。」

「可在母親那一次的事件過後，至高神已經不再想對你出手，自然沒有理由去篡改【勇者召喚】的術式。」

「而神族則完全沒有能力去篡改【勇者召喚】的大秘儀。」

綜上所述，除了至高神以外，能夠篡改【勇者召喚】的術式的存在，只剩下一個人了。

「那就是創造了「魔法」這種力量，還比至高神更加強大的魔王。」

希恩緊緊的盯著魔王，一字一句的開口。

「換言之，在初代勇者過後的勇者，全部都是由你召喚而來的。」

「你篡改了【勇者召喚】的術式，並隱藏在幕後，一直主持著【勇者召喚】的機能運作，連神族的女神都沒有發現你的存在，甚至連身為【勇者召喚式】的女神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我說的沒錯吧？」

這是唯一答案。

一心求死的魔王也有理由這麼做。

要不然，勇者一直不出現，那她又怎麼死呢？

因此，魔王才是那個歷代勇者的召喚者。

「想必，為了培養能夠殺死自己的勇者，連戰爭都能主動掀起的你，再去主持【勇者召喚】乃至篡改其術式，並不是不會做吧？」

希恩不知是何滋味的說著。

「而之所以要加入「召喚的勇者都是在異世界里死過一次」以及「召喚成功以後刪除勇者常識以外的記憶」這兩個條件，應該是你不忍心的關係？」

希恩的話語，令得魔王久久無言。

直到許久以後，魔王才幽然出聲。

「畢竟是我要將他們當做殺死自己的道具來使用，這也算是一點於事無補的自我安慰吧。」

要是被召喚來的勇者像初代勇者妮恩那樣，在本來的世界生活得好好的，結果卻突然被拉到這個世界里，不得不戰鬥和廝殺，最後還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去殺魔王，那未免太可憐了。

自己的摯友曾經的崩潰就在眼前，魔王自然無法不考慮這一點。

最終，她才決定，召喚而來的勇者，都要是死過一次，並刪除掉本來的記憶的人。

這樣一來，他們也算是過完了自己本來的人生，再被召喚而來，已經相當於獲得了第二次的人生，第二次的生命，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亦不算太過於殘忍。

當然，如魔王自己所說的那般，這隻不過是於事無補的自我安慰。

把死者拿來利用，某種程度上而言，反而更加的過分。

但歷代的勇者確實獲得了非常精彩的第二人生，這點毋庸置疑。

相信，這其中，為此感到滿足的人，也不會少吧？

希恩自己不也一直都覺得能夠獲得第二次的人生，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事情了嗎？

比起像前世那樣，一直混吃等死下去，在異世界獲得第二次人生，盡情輝煌及謳歌青春，那一定會讓許多人感到滿足。

哪怕最終的下場不怎麼樣。

然後...

「最後一個問題。」

希恩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魔王。

語氣里，平靜之中，竟是帶上了一絲忐忑及緊張。

「萊夏和菈夏現在怎麼樣了？」

沒錯。

這才是希恩最關心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