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舍利子,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菠蘿蜜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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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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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單了,走走走。」
戎志哥大早上推開門,對房間里的陳哥催到。
東仔抹了抹眼睛,打開手機看是六點。
「這麼早,附一的么?」
陳哥連忙爬起來穿衣服。
「金山的。」
戎志哥回答。
「我能去么?」
東仔跟著爬起來問。
「靚仔你要去么?」
陳哥笑著看他。
「我想去,能上手不?」
東仔跟著穿鞋子。
「可以可以,你跟他一起做。」
陳哥點點頭答應。
「人家實習是旁邊看的,不用人家做。」
戎志哥不想陳哥這樣不做單,讓東仔做。
「沒事,我上手的次數太少,想多學下。」
東仔不介意說。
「哎,人家說沒事了,走吧走吧。」
陳哥催促出發。
三人出了小區,即將到早晨的天空是特別黑的。
「公司的車呢?」
東仔看沒司機開靈車來。
「這種單公司不會派車來的,浪費時間,都是叫計程車要麼滴滴。」
戎志哥解釋,又問東仔。
「你現在實習如果上手,有沒有績效的?」
他意思是問,如果東仔幹活的話,公司會不會發錢給東仔。
「現在還沒,要十二月考核後轉正才有。」
東仔見著旁邊的陳哥一言不語,他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陳哥聽到這句話就笑起來了。
「你他媽的,你等下要幹活我跟你說,你不做的話我弄死你。」
戎志哥指著陳哥威脅。
「哎呀,給人家年輕人多學習下嘛。」
陳哥推脫道。
三人上了計程車,去了遠處一家醫院。
他們下了車,陳哥丟了只中華給東仔。
「你抽不?」
陳哥問向戎志。
「幹活了,等下再說。」
戎志哥本來沒想拿,看到是中華,連忙奪過放在耳朵上。
「你他媽不抽還接老子煙。」
陳哥抱怨道。
東仔看著兩個活寶笑起來。
這是個小醫院。
小醫院的太平間都會在地下車庫。
天還沒亮,醫院也沒有人。
黑夜裡不知從哪來的冷風刮來。
一片寂靜里,呼呼作響像鬼怪在低吟。
身穿西裝和黑服的三人走去地下室。
下坡中,地下室各處的白燈亮著。
走進深處里的太平間。
放著空置的沙發和椅子,可以從門口看見裡面的走廊。
能看見走廊盡頭,一台台冰棺。
太平間門口外站著個女人。
她靠在牆上,旁邊有個小孩。
沉默不語,只是用眼睛看著到來的他們。
跟隨兩個前輩走進去的東仔看了她一眼。
女人說不出是好奇還是恐懼。
「叼毛。」
走廊的第一間門就是辦公室。
戎志哥對已經坐在裡面的洽談經理打招呼。
「才他媽來,我都坐這半個小時了。」
睡著的經理醒來看了眼手錶,抱怨道。
「公司才派單,我們來的都算快了。」
陳哥跟著說。
「門口那女的是幹嘛的?」
戎志哥問。
「家屬。」
經理摸了把臉醒神道。
「幹嘛不叫她進來坐。」
戎志道。
「我說了,她自己不肯進來我有什麼辦法。」
經理聽他說的好像怪罪自己,他不耐煩的解釋。
「誒,這誰。」
經理看向東仔。
「實習生。」
戎志哥說完,看向陳哥問。
「你等等上不上?」
「我不用上了吧,靚仔都說他想上手學習下。」
陳哥笑著道。
「你他媽的,要不要這麼,哎。」
戎志哥嘆氣完,和東仔兩人在旁邊穿起防護服。
「老油條了你。」
經理懂意思后,調侃陳哥笑道。
「這單是什麼?」
戎志哥戴上口罩問。
「一個小女孩,她家屬準備的衣服在這了。」
經理點了點桌面上的袋子。
「什麼?小女孩?」
戎志哥以為自己聽錯了。
「多大?」
「十二歲,溺死的。」
經理說。
「溺死?」
戎志哥一臉難以置信。
「現在十一月,你說溺死?」
東仔想不明白開口問。
「對,對,跳水自殺,溺死的。」
經理看著東仔的樣子,有些磕巴回答。
「自殺?十二歲啊。」
戎志哥說到年紀重重的發出疑惑聲調,他實在不理解。
「那門口的家屬是她誰?」
東仔問經理。
「她媽媽好像是,她爸爸現在還在醫院裡面辦死亡證明,等下才過來。」
經理告訴他。
辦公室一片安靜。
戎志哥岔起腰,低頭嘆了口氣。
東仔腦海一直思考。
穿好防護服的兩人一動不動。
「哎,正常的,這種事情,你們快點弄,弄完回去吃早餐了。」
陳哥見他們這樣,催促說。
「是啊,搞完趕緊下班了我,一晚上沒睡。」
經理跟著道。
「走吧。」
戎志哥抓起桌上的袋子。
「之前做過沒有?」
他問。
「做過。」
東仔回答。
「對,就這個。」
經理走來指了指靠著牆邊的冰棺,說完又回去了。
「來,先抬出來。」
戎志哥示意幫忙。
兩人打開冰棺,打開了土黃色的裹屍袋。
小女孩躺在裡面,毫無血色的臉頰結出冰霜。
一臉蒼白,漆黑的長發散亂,裡面夾雜冰渣。
鼻子和嘴巴流出來的血水凝固在臉上。
那眼睛睜著,躺在那看向天花板。
眼珠都發紅了。
「怕不怕?」
戎志哥站在一旁問。
「不會。」
東仔看的心酸。
「來,抬她起來。」
戎志哥見他沒問題說。
遺體放在擔架車上。
「才放一天怎麼這麼硬。」
戎志哥不明白道。
因為移動,遺體的鼻子開始流出血水。
兩人對遺體緩緩鞠躬。
幹活了。
「你打下手就行了。」
戎志哥說。
經驗不熟的東仔點點頭。
脫去衣服,拿起溫熱的毛巾給遺體擦身。
那結冰的皮膚,薄薄一片發硬,但裡面卻依舊柔軟。
東仔仔細擦著,臟紅的毛巾洗了一遍再擦拭。
「這血怎麼止不住啊。」
負責擦臉的戎志哥突然說。
東仔看去,遺體的鼻子一直在冒血,一直冒。
毛巾抹去血跡,依舊會冒出。
小女孩的眼睛已經幫忙閉上,卻又緩緩微睜開。
擔架車對向走廊。
那沒有門的走廊,她好似在看向盡頭。
東仔跟著看去。
看見那個太平間外的女人。
「這樣畫不了妝啊。」
戎志哥想了想,把毛巾蓋住遺體的口鼻處。
「穿衣吧。」
戎志哥說。
「那她鼻子跟嘴巴怎麼辦?」
東仔問。
「只能先蓋住了,看會不會停,先給她穿衣吧。」
戎志哥嘆氣道。
兩人看向小女孩,那微睜的眼睛看向遠處一動不動。
「剛剛給她閉上了啊。別再睜開了。」
戎志哥停在那,他再次按下眼皮對小女孩說。
「乖。」
他突然說。
兩人開始給遺體穿衣。
「十二歲,才十二歲,這麼小。」
戎志哥穿衣時候,一直念叨嘆氣。
「哎。」
穿衣完,戎志哥站在那插著腰。
遺體的眼睛依舊微睜著,會自己慢慢睜開。
口鼻上放的毛巾慢慢染紅,浸濕成一塊血毛巾。
「這樣不行啊。」
戎志哥見發生這種情況道。
遺體的鼻子嘴巴流出的血水止不住。
根本畫不了妝。
戎志哥有些急的看著。
「別睜了。」
戎志哥嘆口氣,依舊幫小女孩閉上雙眼,又嘆了口氣。
「你毛巾呢。」
他想了想,要來了東仔剛剛擦身的毛巾。
放在在遺體的口鼻處。
戎志哥雙手按住小女孩胸前,想把血水都擠出來。
血冒的很快,毛巾露出兩處淡紅。
又用雙手掐住脖子,東仔看著。
毛巾上肉眼可見的顯露出血色,紅紅的血圈一點點擴大。
毛巾下,血水在臉頰上流過,滴落到擔架。
戎志哥拿開毛巾,看到血水沒一直流了。
那眼睛還是微微打開。
「可以,沒流了。」
戎志哥看了又看。
他開始給遺體化妝。
整理完衣角的東仔在一旁看著小女孩的遺體。
腹水和屍斑明顯,腹部腫漲。其他現象和書里說的都很相似。
戎志哥拿起瞄筆輕輕勾畫唇線,仔細的看著。
東仔看他認真模樣。
一片安靜,頭頂的白燈還是慘白亮著,旁邊幾台放了遺體的冰棺發出風扇轉動聲音。
東仔以為自己已經看的麻木了,但發覺現在還是會難過。
遺體的鼻子不時會流出液體,東仔輕輕擦拭掉。
按下還是會睜開的眼皮。
哪怕是旁觀者的他們看到這一幕都無比心酸。
無論如何,她已經死了。
能做的就是好好送她離開。
「來,叔叔給你梳頭髮。」
戎志哥對遺體說。
東仔幫忙抬起頭。
戎志哥拿起梳子,那結塊堆積的頭髮。
他慢慢梳理,忙活的汗水滴下。
「戎志哥。你有小孩么。」
東仔問。
「有..快一歲了我女兒。」
戎志哥梳齊遺體的頭髮,他回答。
入殮做完了,準備放回冰棺。
「小妹妹,安息吧別再睜開了,叔叔送你安安心心快快樂樂的走。」
戎志哥站直身子,對她說。
最後一次幫她閉上雙眼。
東仔聽的一陣難受。
「搞完啦?」
經理走來問。
「要不要叫她家屬過來看下。」
戎志哥看了眼外面問。
「哎不用,昨晚接回來時候這家屬都不想進來移棺。」
經理見東仔給冰棺蓋上鸞鳳棺被。
「哼~」
戎志哥聽的搖頭。
做完服務的兩人解衣洗手。
「誒,剛好剛好,車來接我們了,走吧。」
陳哥見忙完了,他丟給東仔一根中華。
「辛苦啦,小夥子。」
三人準備上公司接他們去附一上班的靈車。
「他媽的,人家幫你做完這單,你等下把這錢轉給人家我告訴你。」
戎志哥在車上罵道。
「不用不用,能上手就挺好的了。」
東仔連忙解圍。
他確實想上手,剛好陳哥是混日子的老油條。
兩全其美又能博得好感,何樂而不為。
東仔拉上車門,再次冷冷看了眼那個靠在牆上的女人。
女人依舊滿臉恐懼,連太平間一步都沒進去。
「十二歲啊,這麼冷的天跳水自殺。」
戎志哥打開手機,嘆氣道。
「正常的,現在小孩心理壓力承受都這樣。」
陳哥安慰說。
東仔聽的皺眉,他感覺不是這個原因。
「不是的,肯定是她爸媽的問題我告訴你。」
戎志哥點起煙。
「我現在夠叼了吧,可我小時候最怕我爸,我爸對我喊一聲別動,我動都不敢動,怕他打死我。」
「我到現在都怕我爸,現在我回家都不敢當我爸面抽煙。其實他不用打我的,只用對我說,我都能會聽他的。根本不用拿棍子打。」
「卧槽,你爸這也太狠了。」
陳哥聽的發笑。
「所以我感覺是她爸媽問題,她媽媽那樣都不進去看女兒一面,肯定有問題的。」
戎志哥說完,微信里視頻通話接通了。
「誒,**,在幹嘛啊,有沒有想爸爸。」
戎志哥看著手機里的女兒,他傻笑著道。
屏幕里的小孩子奶聲奶氣跟著笑。
靈車裡司機哈欠,東仔寫著入殮日誌。
陳哥在手機里打麻將。
「你胡你媽的逼。」
陳哥對手機罵道。
早晨的光落下,街道都是忙碌的人群。
公交車,早餐店,路人,穿校服去上學的小孩。
各處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