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寒江孤影 第八十三章 寒江孤影

黃昏的時候，雪停了。較於早上的昏暗，此時卻天光大亮。黃昏的餘光照耀在邳頭市的上空。人們像往常一樣穿梭於城市之間，照例麻木而空洞的把有一天消耗完。他們比較著生活的富足與否和生命長短，很少有人在意眉山的又一次，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的火災。

天災還是人禍都在被扭曲的字裡行間，天使和魔鬼也只不過是一念之間。

倫納德拖著虛弱的身體做完了他最後的一次手術，他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手術台前。他終於走完了自己隱秘的一生，原本他的生活有無數種可能。可是他選擇了這樣的課題，這是他的選擇，這也是他無悔一生里早就註定的選擇。沒有人哭泣，那種失去的痛苦蔓延在手術台前每個人的心裡，但是沒有人說話。

詹森和喬伊德把倫納德拖到了房間的一張椅子上，然後文森特走過去，輕輕握著倫納德的手，出神的思考著什麼。詹森回到了躺著紀寒的手術台旁，繼續完成手術的一些善後工作。喬伊德將麗莎的半邊頭顱放進了冷凍箱。

又過了一會，文森特站了起來，對著倫納德深鞠一躬說道：

「我偉大的倫納德教授，感謝你為這個世界做的一切，雖然你不相信上帝，但我還是願上帝能夠保佑你在天國，在天國繼續你榮耀的研究事業，上帝保佑你。」文森特有些哽咽。

倫納德親自操刀將紀寒多餘的神經組織整體切除了，這個精密的手術總共持續了5個小時。期間任何的失誤都將葬送掉紀寒的生命，當然最重要的是紀寒大腦中另外的一套神經系統。如果手術失敗，這兩者都將瞬間死亡。倫納德耗盡了生命最後的能量，拖著年邁受傷的軀體，完成了這次手術。當那拳頭大的神經組織被完好無損的取出，放進特殊的器皿后，倫納德滿意的笑著離去了。

有多少的異能者曾經死在了他的手術刀下，又有多少已經逝去的生命在他的手術刀下活了過來，他用盡一生從事的事業已經為腦神經學提供了不計其數的基礎依據，但他特殊的研究，讓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出現在任何一個名揚天下的場合。他滿意的看著那拳頭大的神經組織，像是得到的高僧一般圓寂了，沒有任何痛苦。對於將死之人，最大的遺憾也許並不是曾經做過的某些讓自己耿耿於懷的事情，而是那些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倫納德沒有遺憾了，他生前為之奮鬥努力的研究終於可以延續下去了。未來會怎樣，留給文森特他們了。

在收拾完一切之後，回M國的專機已經降落在了邳頭市的機場。文森特拍了拍詹森的肩膀說道：「我的朋友，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之後，很快會趕回去與你們會合。一路保重。」

詹森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已經死去的倫納德，又看了看躺在手術台上的紀寒說道：

「我們不需要將這個人一併帶回實驗室嗎？」

文森特非常堅定的回答道：「不，不需要了。倫納德先生認為他已經不再有任何研究意義和價值了，也許他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了。不過我們在他的大腦中留下了可追蹤的晶元，所以不用擔心，如果需要我們隨時可以找到他。」

詹森點了點頭，開始收拾起要帶走的物品。

喬伊德輕輕將麗莎的屍體用白布蓋了起來，淡淡的說道：「晚安，姑娘。你是個不錯的人。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們可能要再見了，我是說，我們要跟你的軀殼說再見了。」

詹森已經收拾好了需要帶走的物品，他看著喬伊德滑稽的樣子，不悅的說道：

「我的朋友，現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好機會，我想我們該走了。」

喬伊德又看了看倫納德，心裡默默的告了個別，然後頭也不回的隨詹森走出了手術室。

這裡沒有實驗室里的設備，所以必須要在24小時內將神經組織帶回實驗室。否則所有的工作都將前功盡棄。飛機很快起飛，以最快的速度飛在黑夜之中。

從山洞裡逃出生天的宋大明和公雪被送到了醫院，宋大明拖著剛剛手術完的身體又回到了眉山。此時已經是第二天了，除了一些被燒焦的殘垣斷壁，宋大明沒有發現任何關於紀寒的消息。他不知道紀寒到底是生是死，對於宋大明來說也許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來救贖自己了。在等待了幾天之後，依然沒有任何紀寒的消息。

公雪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終於她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在把合同重新歸還給宋大明之後，公雪一個人踏上了回寒江市的飛機。宋大明也在一個周以後回到了寒江市。

吳鷹匆匆的離開，沒有做任何安排。他的那間辦公室已經被打掃乾淨，但是音樂還是可以看到一些彈孔殘留的痕迹。在律師的協助下，宋大明完成了一系列的股權變更，就這樣宋大明沒有花一分錢就得到了英達利100%的股份。

宋大明清楚，即使吳鷹瞎了雙眼，遲早有一天他還會殺回來。所以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宋大明通過一系列的拆分組合，股權質押和變更，將整個英達利全部掏空。於此同時宋大明又將一些灰色產業進行了取締處理，並將囚禁的丁大舉和李軍放了出來。

李軍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奇幻的惡夢，已經半殘的李軍第一時間來到警局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吳鷹和陸離的所有罪行都如數舉報，同時警方也由周警官任總指揮，對吳鷹和陸離進行了立案調查。周警官原本就知道一些內幕，但是領周警官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年吳鷹和陸離犯下的罪行，光是卷宗就摞了有一人高那麼多。在整體完所有的案卷之後，警方對吳鷹和陸離發出了全國性的協查通報，就算吳鷹和陸離有九條命也不敢再回到寒江市了。

丁大舉是被抬出密室房間的，他已經變得有些痴獃了，近乎一年的折磨，丁大舉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個奇迹。

在這些完成之後，宋大明才放下心來。李寶霞終於住進了別墅，經歷了這些離奇的遭遇和生死之後，宋大明也終於明白了，李寶霞才是那個能夠共度一生的人。

慢慢的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康復了，只是在夜裡宋大明總是會突然醒過來，雖然這幾個月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尋找紀寒的信息，但是一無所獲。那天眉山的被燒毀的民宿里，並沒有發現紀寒的屍體，也沒有發現肖莉的屍體，那堆特工的身份因為在警局系統里無法查找到，所以宋大明也無法斷定陸離是不是在那些人之列。宋大明原本就是個小人物，無論經歷了多少的離奇，他內心依然惦念著紀寒。只不過自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紀寒。

公雪倒是偶爾打來電話，兩個人偶爾會有一些交流，不過交流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商業上的事情，所說的也大都是一些商界外交辭令。宋大明心裡明白，公雪想跟自己聊的是紀寒的事情，她頭太多的不解了。公雪沒有主動提起任何關於紀寒的事情，宋大明也沒有提紀寒的任何事情，兩個人保持這一種默契，你一言我一語，每次都是詞不達意的匆匆掛斷了電話。

那天公雪才真正意識到紀寒的不普通，雖然她心裡依然惦記著紀寒，但是慢慢的她才發現，那種惦念已經變成了一種親情。或者她和紀寒之間從未有過真正的愛情。同時公雪又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要去找紀寒，然後被人跟蹤，或許那個女人並不會死。她不知道紀寒會不會原諒她，但是她在心裡慢慢的原諒了紀寒，或許自己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埋藏起詩和遠方的夢想，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李寶霞懷孕了，宋大明每天的生活也變得規律起來。除了每天必要的工作之外，宋大明幾乎不參加任何的應酬，忙完之後第一時間都會回到家中陪著李寶霞。

公雪則是離開了寒江市，正式踏上了自己的旅行之路。在走之前她跟宋大明見了一面，西餐廳里宋大明滿臉的幸福讓公雪也受到了感染。

「我決定了，趁著年輕出去走走看看，我曾經給自己列過一個單子，上面寫了很多我想去的地方。」公雪跟宋大明對坐在一家西餐廳里。宋大明曾經夢想著能與公雪在一起吃一頓西餐，只是此時的心境已完全不同往日。

不知道為什麼，氣氛很沉重。宋大明盡量讓氣氛不顯得尷尬，他笑著說道：「挺好的，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等我孩子出生后，我也要出去看看。不過我還從來沒去過很遠的點，最遠也就是去了邳頭市。」

宋大明在無意提起完邳頭市之後，忽然停了下來，氣氛更加尷尬了。

反倒是公雪豁達的笑了起來，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說道：「沒關係的，大明。這一切都過去了，無論紀寒是生是死，他都真實的存在過，存在我人生重要的回憶里。只是我不能永遠活在回憶里，我應該去找尋我的幸福和快樂，我想這也應該是他想看到的對嗎？」

宋大明不置可否的看了看公雪，又低下頭沉思了一會。

公雪繼續說道：「恆泰置業是我爸爸創下的產業，我希望你能幫我繼續管理下去，我會帶著媽媽一起四處走走看看，所以請你一定要答應我。」

宋大明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答應你，在你回來的時候，恆泰置業一定是穩定健康的發展著，這個你可以放心。」

公雪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對宋大明說道：「再見，大明。」

宋大明忽然想起那天紀寒對他說的話，他喃喃的說道：「再見，公雪。再見，紀寒。」

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蒼老，而告別，每一次告別人都會死去一些。

公雪的等待給她帶來的不只是蒼老了一些，是洗臉心經后的從容。

而宋大明則感覺自己的身體里，有一些東西被抽走了，或許是時間，或許是記憶，或許是一些別的什麼。

紀寒回到了寒江市，他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沒有聯繫任何人，只是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在這個城市裡遊盪著。他從未真正的用心去了解過這個城市，此時正值雨季，寒江的水位較之前要高了很多。紀寒默默的看著湍急的水流，它們要去哪裡呢？紀寒心裡默默想著。

夏天江邊的風吹在紀寒的身上，悶熱潮濕的天氣里，這是難得的愜意。孤單的紀寒站在江邊凝望著，回憶著曾經在這裡的點點滴滴，他曾經也想過無數次去見一見公雪，或者是宋大明，亦或者是梅琳。可是最終還是作罷！或許人生來就是孤單的，孤單的來，孤單的去，這樣很好。那些陌生的人，有一天會變成熟悉的人，或者變成生命里難以割捨的人，然後慢慢的再次變得陌生。但總有一個人是另外一個人永遠的羈絆，但是這個人已經死了，紀寒迷茫的看著茫茫的江面，未來何去何從他不知道。

「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一個坐著電動輪椅的老人對紀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