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盛大人
席面上,宋紓珏與李敬珩從詩詞歌賦聊到江南美景,庭韞一面聽著一面與我罵她:「就她知道的多,打小我就看不慣她那副妖精做派。」
一個瞧著不過少年模樣的小內侍跑來報:「陛下,盛大人到了。」
盛大人?那個畫師盛駒?我挺好奇這樣一個人物是什麼模樣。李敬珩聞言說:「請盛大人來。」
我和庭韞扭頭看向屏風,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一個頭戴烏紗帽,鬢邊還插了一隻風流的簪花,身著朱紅袍服,腳踩蹬雲履的人信步而來。庭韞在我耳邊說:「好一個不羈的風流公子。」
我細細打量著那位盛先生,看起來他應該與李敬珩差不多大,生的白凈瀟洒。「盛某人見過陛下,諸位娘娘。」
這個盛駒是我宮裡頭那幾個小宮女兒的心上人。昨日我吃茶閉目假寐時聽了兩耳朵閑話。
話說這盛駒盛大人,年方二十,平陽縣人,而今住在京城外的一處學塾邊上。盛大人年輕時中過兩回舉的,不過後來還是進了宮裡,拜白老先生為師學畫。又過了幾個年頭,由於得罪了小人,被冤受罰。盛先生不服,當時還說了一句:「寧死不為鼠輩折腰。」
當時事情鬧的很大,先帝也是派人徹查,但盛先生還是私自逃出宮去了。
這盛先生在出事兒前也鬧過不少事。一會幾位宮裡有資歷的老畫師一起給晚輩們講畫,這位盛先生不但沒聽,還自顧自地畫起畫來。一位脾氣大些的老畫師當即叱道:「我從未見過如此不敬師長的人,就憑你這樣,不配在這宮裡畫畫,趁早收拾了滾罷。」
盛先生也不急,就回了那個老畫師一句:「我不過聽講畫覺得無趣了些,想實踐實踐老師們說的手藝罷了。」
當時那個老畫師就被氣暈了,最後是被抬走的。
還有一回眾人畫河蝦,有人畫的是小溪里靜卧的,有人畫的是一躍而起的,有人畫的是舞動長須的,但無一例外,都是蝦身蝦足蝦須俱全的。唯獨盛先生偏不那麼畫,他畫的蝦,有的是完整的,有的缺一隻小腳,有的缺了長須。
老先生看了一圈,看到盛先生的就罵:「我何時叫你如此畫蝦的。」
「我見過的蝦,就是這樣的。」盛先生當下辯駁。
「孽障,凈不知從哪裡學一些不三不四的蹩腳畫法,白先生是被你蒙了心了收你為徒。」
儘管被老先生當眾罵了一通,盛先生依然我行我素。在那些看不慣盛先生的老先生的影響下,學徒們也開始嘲諷他的畫下三濫難登大雅之堂。
是多麼掘的人啊,始終不去理會不去辯解不去反抗,一直我行我素地畫著他的畫。後來大概是罵的多了,先生學徒們漸漸對他失去了興趣,先生們無視他,學徒們排擠他。
我聽來的故事不多的,因為後來那兩個宮女兒發現我醒了就急急退下來,由於是偷聽的,我也不大好意思追著人家問後來如何。不過照後面盛先生遭人陷害一事來看,我也對後來發生了什麼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
或許後來盛先生明著面就說了不少學徒先生們的壞話,其中就有心性不好的,就有了不久后盛先生遭人算計一事。也有可能是有人瞧不慣盛先生脾氣差就算了畫的還好長的還俊俏,心生嫉妒,加害於他也未可知。反正我覺得嬤嬤說的還挺對的,心氣高的人嘴上越是得留心,免得後來吃了暗虧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盛先生被一個小太監引著坐在了一邊的海棠木如意長桌旁,上頭有筆墨紙硯各色顏料。
「沒想到這個盛駒生的倒是不錯,難怪我宮裡總有那麼兩個丫頭成日里惦記他。」庭韞在我耳邊悄聲說。
我扭頭道:「我還當只有我宮裡那幾個花痴的丫頭喜歡呢。」
庭韞伸手在飄過的一盤鮮筍炒肉絲里夾了一小口放到小碗里:「估計這宮裡頭仰慕他的能湊一支娘子軍。」
我聞言禁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好一支花痴的娘子軍。再抬頭時碰巧看見了正在與身邊的宋紓珏說笑的李敬珩,下一秒他也看向了我。我急急挪開了視線,去看我碗里的一片菜葉,菜葉啊菜葉,你怎麼這麼綠呢?
本來是慶賀琅嫿懷孕的一桌宴席,生生變成了李敬珩與宋紓珏的詩會。我忽然想起方才琅嫿被扶下去歇著了,也不知現下如何了。我沖雲枝使眼色,雲枝心領神會,挪步湊近問:「娘娘?」
我說:「你去瞧瞧琅嫿怎樣了,若她說就不來這席面了,你就去問問她要吃什麼,你去弄些過去。她身邊的李嬤嬤要照顧她,定然不太方便的。」
「是,奴婢這就去。」雲枝朝我微微福了福就去了。庭韞問我:「琅嫿怎麼了?」
我答道:「許是方才與那宋紓珏對峙時動了氣,累著了嚇著了,我到的時候她臉色不大好。」
庭韞聽我說完拚命壓低聲音怒罵道:「這個宋紓珏,真是一個害人精。」
「你積點口德吧,別造了口鄴,當心老天不給你面兒,叫你晚個兩三年再遇喜。」我說。
「呸呸呸,你得了吧,老天爺定是也討厭那傢伙的,她那是人見討人煩,仙見仙也不待見。」庭韞嘴裡狠狠嚼著肉,似乎把那塊嘴裡的肉當成了宋紓珏。
那邊的宋紓珏正嬌笑著敬酒,絮棠娘娘微笑著迎她,李敬珩嘴角也帶著笑,笑的像御花園裡初沐春雨的花兒。笑笑笑,笑個鬼!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雲枝回來稟我:「娘娘,劉娘娘說她身子不爽利,就先回宮歇著了。」
我問:「琅嫿可有想吃的,身子可有事?」
雲枝答我:「回娘娘,劉娘娘說她沒胃口不吃了,叫娘娘莫要記掛。娘娘,需要稟告陛下嗎?」
呵,稟告李敬珩?他老婆懷著他的孩子,如今被氣的沒了胃口,他反而借著這個要慶祝貴子降臨的席面與美人談天。我冷冷瞧著他倆,對雲枝說:「去稟,就照著琅嫿的原話說,我到要看看他怎麼辦。」
「是。」
庭韞替我夾了一小塊醬肘子:「琅嫿如何?」
我說:「本打算叫小廚房另起一灶給她做些湯水吃的,但她說沒胃口。」
庭韞聞言連忙說道:「那怎麼行,她現下懷著呢,餓著誰也不能餓著她的,快快快,叫小廚房做了清淡的吃食送過去,多少叫她吃點。」
她身邊的大丫鬟袖鶯忙應到:「誒,娘娘,奴婢這就去知會小廚房。」
我也覺得庭韞說的有理,就沒有多說什麼。庭韞又招手叫來袖蘿:「你去叫溫太醫給琅嫿診脈去,快。」
我大讚還是庭韞想的周到:「沒料到你還是細心的。」
庭韞白了我一眼:「我何時不細心的?倒是你,她說不吃你就依她?餓著她肚子裡頭那位金貴人兒怎麼辦?」
「現在不妒忌琅嫿的肚子了?」我不禁打趣她道。
「不了,我還盼著等她生個大胖兒子大胖閨女來給我們一塊兒逗著玩兒呢。」庭韞又替我夾了一塊排骨:「這藕蒸排骨甜,你嘗嘗。果真還是絮棠姐姐這兒的廚子做的好吃,我小廚房的廚子老是做不出這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