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份大禮
「今日之天子,已非昔日之炎皇。」
煙波浩渺,江水之畔,高樓之上,一道纖長的身影默然而立,淡淡眸光從紙箋上掃過。
「是烏先生的信?」
「嗯。」
「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還是看風景吧。」女子五指一收,掌中紙箋悉數化為灰燼。
「瀾兒。」男子站起身來,「難不成,是蕭楚違背了約定?」
「那倒沒有。」蘇雪瀾搖頭,「而且,我料定他不會違背,至少十年之內,天下可保安定,更何況,永慶宮中,還有我們的人。」
衛子越眉頭一掀:「說到這個,你在永慶宮中安排了人,難道就不怕蕭楚發現?」
「永慶宮中的人,並非是我安排的,而是他們自願的,還有,天兒也知道此事。」
「天兒?」衛子越微覺意外,「天兒身為大楚朝的皇后,為何卻願意做這種事?」
「她大概也是擔心,蕭楚權欲過甚,反誤了天下蒼生吧。」
「確實也是。」衛子越點頭,「自來權利惑人心智,縱然是帝王,也不能例外。」
「子越。」蘇雪瀾忽然莞爾一笑,忽然起身攜起男子的手,「且不論天下如何,我們,是不是也該——」
衛子越雙眼頓時大亮,顧不得其他,當下便道:「此處離聆風谷也不甚遠,況且,我已經命人前去打理好一切。」
「什麼?」蘇雪瀾微驚,「你什麼時候著人打點的?我為何全然不知?」
「其實這個人——」衛子越臉上浮起絲紅潮,「你也是識得的。」
「難道是冥姽?」
「不。」衛子越搖頭,「是莫言初莫前輩。」
「莫前輩?」蘇雪瀾有些不明所以,「他不是去海外了嗎?」
「你忘記了,當初我們救下冥皇時,莫前輩曾說過,要送給我們一份大禮。」
蘇雪瀾恍然大悟:「我還真是忘了。」
「走吧。」衛子越握緊她的手,「且不論這世間風雨如何變幻,也不論大楚朝未來如何,至少,你心愿已了,不是嗎?」
「嗯。」蘇雪瀾點點頭,偎入他的懷中,兩人遂一同下了樓,在江邊雇了艘小船,徑往聆風谷的方向而去。
兩日之後,二人棄舟登岸,在附近尋了個縣郡,買了兩匹馬兒作腳力,只用了五六個時辰,便行至聆風谷外,但見山深林密,草木蔥蘢,一時之間竟難以辨明方位。
衛子越翻身下了馬背,前行數步,仔細查看一番后直起身來:「有意思,此處竟設有陣法,而且,與師傅所傳授的全然不同。」
「我來看看。」蘇雪瀾走過來,也仔細地瞧了瞧,然後道,「師傅的陣法,大多以八卦為主,而此處的陣法,卻取自於五行相生相剋之理,看著雖有些不同,但道理卻是一樣的。」
蘇雪瀾說完,朝著斜前方踏出數步,一陣風忽然刮過,前方的灌木叢朝旁移開,露出一條路來,蘇雪瀾邁步前進,衛子越緊隨其後,兩人才行了數十步,一個聲音突兀傳來:「來者何人?」
蘇雪瀾一怔,而衛子越則從包袱中取出一面旗幟,迎風一抖,四周的一切頓時安靜下來,緊接著,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從樹林中走出,沖衛子越一抱拳:「您總算是到了,在下等奉旗主之命,已在此等候多時。」
「有勞了。」衛子越沖對方一抱拳,對方點點頭,隨即轉過身去,引著兩人往谷中而去。
蘇雪瀾緩步徐行,仔細看去,卻見山谷之中已經人工開鑿過,不僅依據山勢地理修建了許多房舍,而且還開闢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道路,再鋪上石板,給人一種樸實無華之感。
待行至谷中最大的房舍前,青衣男子方才停下,轉頭朝衛子越躬身施禮:「兩位請稍作休息,晚間自會有人前來稟事。」
蘇雪瀾心中驚疑不定,及至進了房舍,卻見其中桌椅床榻無一不備,就連旁邊的木架上,也放著幾套新衣。
「這——」她不由得轉頭看了衛子越一眼,「這也是你讓他們準備的?」
衛子越攤攤手,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當然不是,看起來,莫前輩做事果然十分地周到……不過,你可喜歡?」
蘇雪瀾沒有言語,唇邊浮起絲俏皮的笑意:「我去四下里轉轉。」
「好。」衛子越點頭,解下包袱放在桌上,開始仔細地清點物品,不一會兒,蘇雪瀾興高采烈地跑進來,一把抓住衛子越的胳膊:「你知道嗎?這屋子後面有好大一個溫泉,咱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洗沐了。」
「隨你。」衛子越不由得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咱們這就去沐浴更衣,好不好?」
「好啊。」衛子越拿起兩套衣衫,和蘇雪瀾一同進了內室,等穿過後門,果然瞧見一方水池,並一個泉眼,有溫熱的水汩汩從泉眼中淌出,流進池中。
「這——」衛子越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窘色,「咱們這樣赤身裸體,怕是不便吧?」
「有何不便?」蘇雪瀾抽抽鼻子,轉身跑回前廳,取了些石頭木塊並器皿,很快在水池周圍布下一個簡單的陣法,一道淡淡的光幕隨即浮起,不僅將整個水池與外界隔絕開來,同時還將水池一分為二。
「好了。」蘇雪瀾拍拍手,「現在咱們可以盡情地享受了。」
衛子越臉色有些尷尬,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但還是很快脫去衣衫,進入池中。
任由溫熱的池水洗去身上的風塵,衛子越不由得舒服地噝了口氣,隨即闔上雙眼,靠在池邊小憩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眸,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變得無比輕鬆,隨即起身披上乾淨衣衫,朝池邊走去,可是當他行至後門處時,卻不由得轉頭朝水池的方向看了一眼,略一思索,到底還是折身走了回去。
「瀾兒?瀾兒?」站在水池外,衛子越輕輕地喚了幾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心中一動,隨即邁步走了進去,卻見蘇雪瀾靠在池壁邊,容顏安好,竟然已經沉沉睡去。
衛子越有些哭笑不得,信步走到池邊坐下,靜靜地看著她,腦海里不由得想起初見蘇雪瀾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她還只有十五歲,明明只是一個朝露般清麗的少女,眉宇之間卻總是浮著一層薄薄的冰冽。
也說不清是為什麼,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間一慟,彷彿有如漫天蓮花盛放,暗自許下心愿,定要護她一生一世。
「瀾兒……」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沁涼指尖落在她的臉頰上,一點點下移,最後落在她的紅唇之上。
「唔——」蘇雪瀾輕嚶一聲,隨即睜開眼眸。
看到衛子越的瞬間,她先是有些惘然,然後慢慢地坐起身來:「我睡著了?」
「是啊。」衛子越隨換了個姿勢,在水池邊坐了下來。
但是——
「出去!」
前一刻還溫柔似水的女子,忽然間變了臉色,怒聲疾斥。
「瀾兒……」衛子越一邊狼狽地躲閃著飛濺的水珠,一面朝外狂奔而逃。
片刻之後,蘇雪瀾梳洗完畢,換了身衣衫,信步回到後堂之中。
「我的個乖乖。」衛子越正在喝茶,瞧見她進來,當下一躍而起,「瀾兒,你也太狠心了吧?我,我不過就是——」
蘇雪瀾沒有言語,只是白了他一眼,衛子越立即識相地閉上嘴。
待蘇雪瀾在榻邊坐下,他又趕緊靠過去,涎著一張臉道:「你不是都已經答應我了嗎?」
「答應你什麼?」蘇雪瀾翻了個白眼。
衛子越有些沒趣,正要說什麼,一陣飯菜的香味忽然從屋外飄進,他趕緊一躍而起,下了床榻疾步走出內室,到得外邊廳上一看,卻見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幾名青衣侍從正在安放碗箸。
「你們這兒,誰主事?」衛子越隨意叫住一人,出聲詢問道。
那侍從看見他,先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然後道:「回衛公子話,聆風谷中一切事宜,都是由甄先生安排的,少時甄先生自會前來。」
「哦。」衛子越點頭,在桌邊坐下,拿起箸子嘗了口菜,一股淡淡的清香隨即在唇齒間散開,他不由點點頭,又拎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杯酒,轉頭看時,蘇雪瀾已然出現在對面。
衛子越遂朝著蘇雪瀾舉起杯子:「瀾兒,咱們今夜好好地喝一杯,如何?」
「一杯可不行,十壇才夠。」蘇雪瀾言罷,朝門邊站立的一名侍從看了一眼,「有酒只管送來。」
「是。」那侍從躬身領命,不一會兒便拎來三十餘壇酒,沿著桌邊擺開。
蘇雪瀾拎起一壇酒,揭開封皮,右手抓住壇沿,朝衛子越示意,隨即將酒罈湊到唇邊,咕咚咚一氣飲盡。
「好。」衛子越也依樣畫葫蘆,拎起另一壇酒,與蘇雪瀾縱情對飲。
兩人一氣喝了二十幾壇方才停住,開始吃菜用飯,及至飯罷,兩人皆是醉意微醺,攜著彼此的手,一同出了屋子,卻見山谷之中已然黑盡,林間霧氣氤氳,空中一輪圓月,皎潔如鏡,時有清風從四面八方湧來,拂動兩人的衣衫。
蘇雪瀾斜靠在衛子越肩上,抬手指了指空中的明月:「子越,昔日在鴻京城外,你,我,鍛師兄,還有蕭楚,我們……也曾這樣痛飲來著。」
「瀾兒。」衛子越眉頭微皺,伸手輕攬住她的肩,「你放心,就算他們各有去處,我卻會永遠陪著你,不棄不離。」
「永遠陪著我嗎?」蘇雪瀾轉頭,定定地看著他。
「是。」衛子越無比肯定地點頭,「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