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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兵順臉色一沉,喝道:「大膽!你知道這是什麼船?這是左軍都督府調撥給吳淞口千戶所的軍糧!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兵丁,就是你們李軍門也不敢私扣糧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么!」

那軍士臉色一滯,稍一猶豫還是說道:「我也是公事在身,奉命行事,對不住諸位了,請吧。」他一張手,做出請的手勢。

劉關心裡一涼,暗道不好,莫非今天要壞事不成。眼角餘光看到李啟乾在摸懷中的解首刀,他用嚴厲的眼色制止了他,現在還不是拚命的時候。

總兵順抬手一指后艙,說道:「誤了糧期是死罪,曹司庫重病都不敢下船,你蘇州府羈押我們,將來你去五軍府刑獄領死么?何況曹司庫病成這樣,如何能到大堂問話。」

矮壯軍漢手按刀柄說道:「我不知什麼曹司庫,我只知李軍門將令。」

總兵順冷笑一聲:「那你知道大康軍律么?知道《皇康大誥》么?」

漕吏見兩人爭執起來,心下為難,無論是巡撫衙門還是五軍都督府,都不是他一個不入流的微末小吏得罪的起的。他趕緊上來解勸道:「都是為朝廷辦事,兩位不必爭執,關口就有官轎,可以抬著曹司庫到臬司衙門。」

兩個同聲說道:「不行!」

前甲板上爭辯不休,驚動了關上。守關把總一身官袍,他探出身來,粗聲大氣的喝問:「入娘的,老陳,怎麼還在磨蹭?」

另一個撫標軍漢仰起頭,向守關把總高喊:「啟稟大人,有一艘南京左軍都督府的官船,還有一個卧病的押糧官,不肯到臬司衙門回話。」

那把總也注意到左軍都督府的船旗,他擺擺手喝道:「只要南京來的船隻人口一律羈押,你管他作甚?」

總兵順冷笑道:「誰敢私扣軍糧,不知死的放馬過來便是。」

那把總喝道:「天大的干係,也先到臬司大堂再說,兒郎們,把船給我扣下!」一隊撫標營兵大聲應道:「喏!」沿著台階跑下關閘,刀槍並舉就要強行登船。

老舵工大喝一聲:「登船者死!」

猛虎雖老,虎威尤在,兵士們不由得停住腳步,劉關、林養浩、李啟乾和鯰魚仔一齊站在總兵順身後,雖然手中沒有兵刃,依然殺氣騰騰。

就在此時,東南方向煙塵滾滾,奔來一隊彪悍騎士,一個個頂盔摜甲,身披大紅披風,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巡街的巡檢司弓手哪敢阻攔。

為首的武官身穿綠色官袍,奔到水關厲聲喝道:「誰敢動我吳淞口千戶所的糧船!」

林養浩和李啟乾見來了救兵,胸中長長出了一口氣,偷眼看劉關。只見劉關面色平靜,毫無驚慌之色,看來這小子早就知道有後援,根本就不擔心滸墅關。自從劉禮死後,這傢伙沉穩了很多,而且嘴也變得和他兄長一樣嚴,居然一絲口風都沒有露。

這隊彪悍騎士奔到水關前勒住戰馬,堵在水壩一側,為首的武官跳下戰馬,守關把總大步迎上前去。兩人同樣的綠色官袍,彪補子武官服色,看不出官位高低。

守關把總大步迎上前去,抱拳拱手大聲問道:「尊駕是什麼人?」

來人並不還禮,只是說道:「在下吳淞口千戶所鎮撫官白松,你是何人?」

守關把總說道:「我是撫標營把總張四維,現任滸墅關守將。」

白松倨傲的說道:「我是正六品,你是正七品,且我是鎮撫官,同品大半級,你因何不跪?」

張四維無奈,只得單膝跪地,說道:「下官張四維參見上憲。」捧著手本報履歷。

白松這才說道:「起來吧,因何扣押我千戶所糧船啊?」

張四維站起身,說道:「奉李軍門將令,扣押一切南京來船人口,緝拿要犯。」

白松冷笑道:「笑話,抓賊抓到我千戶所官船上來了。你別忘了,我是備御千戶所,主海防和江防,不歸都指揮使司管轄,直屬五軍都督府,也就是直屬燕王監國,李軍門有資格扣押燕王殿下的船隻和官員么?」

張四維忽然意識到自己莽撞了,雖然有李巡撫的嚴令,可是羈押五軍都督府的官船也太過分。且鎮海衛是海防要津,朝廷倚重,若是官司打到燕王面前,燕王發怒,他李巡撫可以把罪名推到自己頭上,自己往誰頭上推?

張四維心裡一虛,口氣就沒那麼硬了,他緩緩說道:「我奉李軍門將令,在滸墅關緝拿要犯,職責所在,豈能輕易放南京船隻過關。」

白松也口氣緩和下來,說道:「這是左軍都督府調撥給我千戶所的屯田種糧,誤了秋播,我千戶所幾千號人吃什麼?鼓噪起來,那事情可就大了。張把總你想一想,賊人有可能在五軍都督府的糧船上么?賊人躲我千戶所還來不及,怎敢到吳淞江上送死?」

張四維沉吟半晌,忽然喝道:「老陳,過來答話。」

矮壯軍漢跑到張四維面前,單膝跪下道:「標下參見大人。」

張四維問道:「船上可有可疑之人?有沒有夾帶?」

老陳答道:「船上並無可疑之人,也並無夾帶。」

白松一拍大腿,說道:「著啊,扣了糧船你也抓不到賊人,反倒誤了我千戶所大事,張把總,你這是何苦哇。」

張四維扭頭看了看吳淞口千戶所的騎士,一個個怒目圓睜,殺氣騰騰,若是誤了他們的軍食,這些傢伙非跟自己拚命不可,何苦得罪這些人。仔細想想此人說的也有道理,吳淞江是吳淞口千戶所防區,不知道多少官軍戰船在江上,哪個傻賊去那裡送死。

他終於說道:「也罷,我就擔了這個天大的干係,總不能讓吳淞千戶所的兄弟挨餓。」

白松拱拱手說道:「張把總果然是爽利漢子,我所上千軍戶都承你的情。」

張四維說道:「都是為朝廷辦差,不必客氣。」他轉過身,沖漕吏吩咐道:「帶他們去公廨用印,開閘放行便是。」

一道鐵閘分隔成兩片天,一片意味著無盡的危險,命懸一線,另一片意味著暫時的安全。所有人的心都嘣嘣亂跳,因為希望和絕望其實只在一線之間,而且隨時會相互變化。

只有總兵順依然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他邁著老人的步伐拾階而上,到公事房辦理過關文憑,路過白傑的時候,看都不看吳淞口千戶所鎮撫官一眼。船上的逃亡者看著他慢悠悠進了門,又慢悠悠走出來,時間像是停止了。

鐵門終於打開了,林養浩解開了纜繩,用撐篙撐離了泊位。老舵工來到后艄,鯰魚仔幫著他搬動舵桿,總兵順指揮兩個櫓手一齊搖櫓,沙船慢慢調轉船頭,慢慢出了水關,又慢慢走上航道,總兵順喝令升帆,船隻奔向蘇州松陵口。

岸上,白松和守關把總張四維拱手作別,他帶著吳淞口千戶所軍士就在運河東岸伴隨前進,護送船隻到松陵。沙船轉入吳淞江,幾艘朔流而上的哨船迎上來,為首的試百戶穩穩站在前艄,大喊:「是兵部的糧船么?」

總兵順喊道:「正是,來船可是吳淞口千戶所?」

試百戶的聲音遠遠飄來:「正是,我奉千戶胡大人將令,護送你們到所城。」

總兵順喊道:「如此多謝了!」

戰船調轉船頭,1條船在頭前帶路,2條船伴隨在沙船左右,順風順水向下游駛去。劉關轉頭朝西邊看,太陽已經快落山,西邊彩霞滿天,白松那隊騎兵消失不見了。

吳淞口就是吳淞江入海口,所城就建在港口邊上,港口停泊著密密麻麻的水師戰船,如同一個巨大的蟻巢。這所城比一般千戶所大的多,除了千戶所衙門,還有武庫、糧庫、所市、官學、船械所、龍王廟、大校場等等。

所城周1837丈,基廣丈4,內外甃以石。凡窩鋪百40,敵樓12,城堞2315,軍房1987間。建有月城6,每城皆有閘樓。所城堅固無比,城頭有炮位36,千斤大炮的炮口直指大海,任何來自海上的威脅都會被轟成渣渣。端的是海防要津,比內陸衛城都要高大堅固。

所城保護著背後的大片農田,秋收已過,千戶所軍士在修建堤壩水渠,殖土琣壟,準備即將開始的秋播,一派繁忙又恬靜的農家景象。

可惜吳淞口並不是逃亡者們想象的安樂窩,沒有酒沒有肉,沒有熱水沐浴,沒有乾淨的床榻。甚至還不如逃亡路上,因為他們連自由也沒有,一到所城,他們就被關在衙署里一個荒僻跨院。幾個軍士嚴加看管,除了送水送飯的僕役見不到任何人,也沒人和他們說話。

「這位兄弟,我們的人病的很重,是不是跟上官回稟一聲,找個先生給看看病。」劉關跟把門的軍士說,那軍士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給抓點葯總可以吧。」劉關聲音高起來,那軍士依然不吭聲。劉關要往外面走,兩個軍士伸出刀鞘攔住他。

劉關罵道:「入娘的,爺爺也是大康千戶官,和你們千戶同品,你們竟敢私扣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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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國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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