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赴約
荊然收拾東西從學校回了家,荊然的母親有些著急,因為殘疾人學校收費很貴,而且附近也沒有,荊然不能每天回家的話加上住宿費更貴。最終荊然繼父的酒友幫忙聯繫到一所名聲不太好的中學願意收荊然,可是荊然卻不想去上學了。
雖然荊然的母親對女兒上學沒報多大希望,她覺得荊然過幾年也是嫁人,學什麼都是走個過場,可是十四歲就讓荊然輟學去打工終歸有些不好看。
最後,他們小區里做木偶的趙爺爺找上門來結束了這個僵局。趙爺爺想收荊然做學徒,他喜歡荊然的沉默和乖巧,而且現在的年輕人很少願意去學這個手藝,有殘疾的荊然說不定可以一心一意的學。
趙爺爺在小區外不遠的一條街上有一間很小的店面,已經開了幾十年了,主要就是經營他做的東西:各式各樣的木偶,木像,偶爾也會幫人做雕刻圖案的箱櫃。趙爺爺的手藝精湛,拿木像和木偶來說,只要你說得出樣子他就能照做出來。只是這些東西如今需求量很小,加上小店所處的位置遊客不多趙爺爺也不會營銷,所以生意一直不好不壞,近幾年只能靠承接做佛像,觀音像維持著。
雖然荊然的母親也不覺得學這個手藝會有什麼用,不過這也算是目前能看得下去的一個安排了,而且學徒是不用交學費的,因此就答應了。
就這樣,荊然拜了趙爺爺為師。在別的孩子上學讀書的時候,她一邊替師父打理小店,一邊學習木刻手藝。
趙爺爺誇獎荊然是個好徒弟,因為她只會專一的做事,心像是木頭一樣不會受外界的任何影響,一點也不浮躁,趙爺爺覺得匠人就應當如此。
學藝的日子枯燥而平靜,日子流水一般毫無波瀾的過去,荊然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的木偶一樣只會做事,覺不出苦也覺不出樂,她手上也漸漸長出了師父手上那樣的老繭,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抓過多少塊奇形怪狀的木頭,只知道這樣能夠麻痹自己,讓她也變得像木頭一樣沒有感覺。
有一天夜裡荊然正在桌案前雕刻著一個人偶,一個想法突然就出現在腦海——她要在十七歲的那年自殺。
現在就是嚼玻璃也不能給她什麼感覺了,她的心已死,所以她應當去死。覃岩就留在那個年紀,她要和他留在同樣的年紀。
有了這個想法后,荊然覺得她的心立刻安定了下來,因為她有了一個目標,也可以說是終點。
可不幸的是,荊然十六歲那年,她的師父中風了,走路都要人扶著,平常只能坐在圈椅里口齒不清的跟荊然說話。荊然除了打理店和包攬所有的活計,還多了照顧師父日常起居的任務。
一開始是她每天早上用輪椅把師父推過來和自己一起看店,聽師父口述做活,後來師父第二次中風后徹底不能走路了。師父的兒子回來要把小店賣掉時,師父口齒不清的地拉著荊然的手烏拉烏拉地說著什麼,眼睛里是渾濁的淚,滿眼祈求。
荊然便在紙上寫下字拿給師父的兒子看,表示她還可以替師父照看小店,順便也能照顧師父。師父的兒子想了一下覺得請保姆或送療養院確實太貴,自己又沒時間在家裡,便同意暫且留著小店,然後就走了。
之後荊然便在小店裡面的材料間弄了張床,白天把師父推到店裡后直接背到床上,吃喝拉撒她全部照看,偶爾天氣不錯的時候還能讓師父坐在店門口晒晒太陽,晚上再把師父背回去。久而久之,她已經不需要和師父進行語言交流,僅僅是師父一個哼哼或是一個眼神,她就能明白師父是要喝水還是哪裡疼了,或是自己做的活哪裡不對。
就這樣在床上躺了三年後,師父走了。
臨終前荊然的師父在醫院把兒子和荊然都叫了過來,努力地寫了一行字表示把小店留給荊然,其他的不動產和財產還是會給兒子的。
畢竟荊然傳承了這門手藝,而且這麼多年都是她在照顧生病的師父,荊然師父這個做法也並不過分。
可是荊然的師父去世后,師父的兒子表示那張紙沒有法律效用,而且自己已經撕掉了,那個小店他也要收回來,準備清空給自己的新婚妻子開個小服裝店,而後他慷慨的表示店裡那些貨物是可以給荊然,木偶店關門那天荊然可以去把店裡的東西收走。
收店那天,荊然的母親跟去鬧,說三年學徒兩年效力荊然做到了,還多幹了一年,怎麼說也應該分點辛苦錢,如果趙爺爺的兒子不給,她就去告他們曾經僱用童工。最後趙爺爺的兒子自知理虧,被荊然的母親要走兩萬塊錢。
荊然收貨物的時候發現店的門口貼著大甩賣的字樣,師父的兒子說他那天的意思是說賣不掉的東西可以都給荊然,或者讓荊然隨便挑幾樣走。荊然沒想圖這點東西,可是她一回身看見師父一直坐的那張圈椅上也貼了一張紙,寫著:舊實木圈椅,處理100塊。
那張椅子,師父在世時總坐在上面喝茶,指導她做活,曬太陽,以前他一個人坐著看店,那上面的坐墊還是荊然縫的。這個小店,這把椅子,幾乎就是師父半生的寫照。
荊然的眉眼突然皺了一下,木頭似的心似乎感覺到了一種叫憤怒的情緒,她回身從母親手裡拿的一把錢里抽出一百塊按在桌子上,然後把椅子上那張紙撕掉,搬起椅子走了出去。
師父的兒子這次一聲沒吭,荊然的母親瞪他一眼后又把桌子上的一百塊拿走了。
回家后,荊然母親從那兩萬塊錢里抽了兩百塊錢給女兒。那是荊然長這麼大拿到的最多的錢。她把師父坐過的椅子在自己房間擺好,然後出門上街,她要去買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然後去一個地方赴約。
這一年,她已經十九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