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就這麼走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就這麼走了

初秋天氣總還是天高氣爽的。

趙國的局勢一片平靜,也很平穩。

恆公公無事,趙國亦無事。

從秋天躺到冬天再到春天,時間就這樣緩慢而無趣的流動,恆東厭倦之餘,忽然找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

有很多事情他正在漸漸忘記,有很多事情卻又再次從海里泛起。

他感覺好像在哪裡有過類似的日子,好像是在某個大殿里,然後他忽然非常想吃一盤爆炒的紅菜苔。

御花園坡上的那棵小栗樹早就已經長大,那根折斷的樹枝留下的疤已經變得很堅硬,更加清晰。

他經常站在那棵栗樹下,右手下意識里摸著那處疤痕,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某天他忽然想起來了那片海,海上的那艘船,船上有位曾經的朋友,還有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

銀髮老人溘然長逝之前,似乎說了一句話,但當時海浪的聲音太大,他太過悲傷與憤怒,沒有聽清楚。

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呢?

恆東想了很長時間,某天終於想了起來。

小舟從此逝。

……

恆公公就這樣忽然消失了。

緝事廠再次被搬空,那隻鑲著金邊的馬桶也隨之不見。

很多緝事廠的官員與密探,緹騎的統領與軍士也同時失蹤。

沒有誰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沒有任何線索,各州郡里也沒有那些人的蹤影。

這件事情震驚了整個趙國,繼而震驚了整個天下。

在緊急召開的大朝會上,滿朝文武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此事太過離奇,毫無道理。

有些官員甚至在想,難道是緝事廠惹出太多天怒人怨,結果遭了天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多人同時消失,你們居然一點東西都查不到!」

太后憤怒地掀開珠簾,站在那些官員們身前,罵道:「難道哀家就指望你們這些廢物治國!」

恆東消失,按道理來說她應該感到輕鬆,生出無窮喜悅,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是驚怒交加。

尤其是夜深的時候,她想著何霑的離去,更是感到孤清至極。

過了些天,終於查到了些線索,當朝大學士連夜入宮,跪在元宮榻前,向太后低聲彙報所得。

整個趙國都知道,在浩瀚平湖的深處盤踞著一股極兇悍的水匪,哪怕朝廷的水師清剿過多次,也沒能傷得對方分毫,反而送了不少船隻過去。

就在恆東帶著緝事廠眾人消失之後不久,那股水匪忽然出了平湖,百餘艘大船經由水道駛入齊國,然後直入東海,消失無蹤。

現在想來,恆東與他的那些下屬們當時就應該在那隻船隊上。

這件事情聽著簡單,其實不然,恆東不止瞞了朝野多年是還完美地利用了趙國與齊國多年修治的水道系統。

更何況那些大船明顯用的是齊國方面的技術。

要辦成這件事,恆東不知道籌劃了多少年時間,為之付出了多少精力。

這是為將來趙國天下爭霸的本錢。

太后的臉色瞬間蒼白,轉身看著榻上沉睡的小孩子,沉默了很長時間。

難道你一直都想著離開?還是說這只是你準備的後路,那天夜裡對哀家太過失望才用了。

……

那個權傾朝野數十年的大太監走了。

對趙國人來說,就像是都城裡的皇宮忽然消失了一般。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恐慌,朝野一片死寂。

流言漸漸傳開,確認何公公確實已經離開,而不是如往年那樣站在陰影里看著世間、隨時可能回來呼風喚雨後,整個國家陷入茫然、空虛的精神狀態里。

無數奏章與民間的請願書如雪花般被送入皇宮,請求朝廷儘快派出大軍尋找恆公公。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奏章與請願書變得越來越少,直至沒有。

直到盛夏時節,所有人都發現恆公公可能確實不會回來了,情勢再次為之一變。

無數奏章與民間的請願書再次如雪花一般送入宮中,只不過這次的內容已經完全不一樣。

從官員到百姓,所有人都在指責恆公公的弄權無恥、冷酷好殺,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他與秦國勾結,自知叛國大罪難恕,所以畏罪而逃。

朝廷里的官員都曾經向恆公公送過錢,曲意討好,那麼誰才是何公公的走狗?

為了分出誰是真正的走狗,當年究竟是誰汪的聲音更響,朝堂諸公開始激烈地互相攻擊,一時間混亂不堪,醜態百出,直至初冬時節局面才終於穩定下來。

在平穩朝局的過程里,趙太后展現出來了極為優秀的政治智慧與手段。

然後,便是議罪。

朝廷給恆東定了七十四項大罪,除了最常見的那些罪名,還有些奇怪的罪名只怕就連當初的緝事廠也想不出來。

太后看著那些罪狀,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重重一拍書案,摔斷了手裡的硃筆。

斑斑紅點落在牆,如紅梅般好看。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最終太后只批了幾條罪名。

主要就是散漫無禮、事君不誠之類。

但不管她批多少條,恆東註定要名垂青史了,當然是惡名。

想到這點,她生出一些歉意。

她來到了御花園,揮手讓撐傘的宮女離開,走到那棵栗子樹下。

這裡是他們曾經站過的地方。

雪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著遠方,漸漸紅了眼眶。

「不管怎麼說,他就這麼走了!」

……

聽到這個消息,秦國全體軍民陷入狂喜之中。

在掃平宇內、一統六合的道路上,他們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趙國,更準確來說,就是恆太監一人。

但秦皇根本不相信這個消息,認為這肯定是個陰謀。

恆太監在趙國的根基如此雄厚,手段不遜於己,剛好另立了一個小孩子為新君,正是最風光的時候,怎麼可能忽然捨去所有一切,就這樣消失?

無數密諜與高手被派出了咸陽城,在世間各處尋找恆太監的消息,卻始終無所獲。

除了秦皇還有很多勢力試圖尋找何太監的下落,或者接收他留在世間的政治、軍事遺產,至少也要確認他的生死,但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恆太監就這樣就消失了,就像景天一樣。

哪怕偉人離去,太陽也會照常升起,時間繼續流逝,轉眼又是數年,問道至今已有四十二載。

趙國在太后的統治下沒有出什麼亂子,但也不可能再像當年那般強盛,鋒芒漸失,無力再與秦國爭霸。

此消彼漲,把楚國國力消化吸收后的秦國變得更加強大,鐵騎所向無敵。

某天清晨,朝陽初升,秦皇起床後走到窗邊,嗅著宮外傳來的燒漆味道,微微皺眉。

為了準備日後的大戰,秦國方面一直在不停地儲備軍械、盔甲,這些味道與那些煙塵都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秦皇早就習慣了這種味道,甚至有些享受,但最近這些天他的咳嗽越來越嚴重,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是修行強者,自然知道自己沒有病,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皇後娘娘端著一碗銀耳湯走了過來,碟畔放著三塊秋梨膏糖,小心翼翼問道:「陛下,要不要請御醫來看看?」

秦皇的眉皺得更深,厭憎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什麼都不懂的婦人,哪裡來這麼多話?」

說完這句話,他拂袖而去。

皇后臉色蒼白站在原地,怔了怔才醒過神來,趕緊把食盤放下,跪地相送。

她知道陛下要去淑宮見那個女人。

每當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時候,陛下便會去那裡,就算沒有什麼大事,陛下也更喜歡在那裡喝茶。

陛下與那個女人見面的次數甚至比與她還多,但她不敢有任何怨言,因為她知道那個女人在陛下心裡的地位比自己高無數倍。

……

淑宮如往年那樣安靜清幽,水池裡的殘荷沒有破敗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廊畔懸著的燈籠里還殘著昨夜的香燭味道。

秦皇解下大褸,扔給迎上來的宮女,坐到琴台對面,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情緒安定了很多。

明蘭坐在琴台那面,手指虛按著琴弦,黑髮隨意挽在身後,就像垂在手臂間的白緞般自然好看。

「恆太監應該是真的出了海,至少短時間裡無法回來,楚皇就算活著也不敢冒頭,而且就像你當年說的那樣,一個人翻不出什麼浪花來。」秦皇拿起茶杯喝了口,繼續說道:「我想把局面往前再推一推。」

明蘭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你今天顯得有些著急。」

這樣的語氣讓秦皇覺得有些不舒服,輕咳兩聲,說道:「該辦的事情總是要辦,早些辦完也好。」

明蘭低頭看著指下的琴弦,問道:「齊國?」

「雲棲現在聲望太高,齊、趙、舊楚,甚至就連朕的咸陽城裡都有不少追隨者,但他偏偏卻要講什麼非戰。」

秦皇放下茶杯,眼神微冷說道:「朕要一統天下,他和他的學說會帶來很多麻煩。」

明蘭沒有抬頭,說道:「你準備怎麼做?這種人不能輕言殺之,不然萬民離心,想征服天下會有更多麻煩。」

秦皇說道:「朕想試試看能否說服他。」

「一齋先生的書生很難被說服,因為他們自己的道理太清楚。」

明蘭輕撫琴弦,說道:「雖然蘇道之已經忘了自己的來歷,但想來也是如此。」

秦皇說道:「朕會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他,想抵抗朕的鐵騎,反而會給世間萬民帶來更多災難與痛苦,不如直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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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師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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