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直接捅一刀

波子汽水是西瓜味的，喝在嘴裡，淡淡的甘甜。

顧一樣忽然想起少女時代的某個夏天，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喝一塊錢一瓶的檸檬汽水的感覺。某個同樣年少的男孩，會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校服，悶聲不響地跟在她身邊，也買一瓶汽水，和她一起喝。喝一口，看她一眼，但誰也不和誰說話。

沉睡的記憶一旦蘇醒，就如同打開閘門的洪水，關不住地往外涌。

顧一樣忍不住懷疑，她其實是想要回到過去的，回到那個除了考試成績之外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懂得的年紀，去彌補某種不可言說的缺憾，或是挽回某些不可挽回的錯誤。

但她旋即又斷然否認了自己。

她知道她是永遠也不會真的想要回到過去的。那些什麼也不懂，但相應的什麼都不能擁有的無知歲月，是一個人一生之中最脆弱，最一無所有，卻又被幻想所美化，從而得到最多讚美的年華。

她就這樣和沈磊並肩坐在一起，喝她自己的波子汽水，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

陸鹿推門過來叫他們的時候，王薇薇搶先一步興奮地從房間里鑽出來。

「顧姐，顧姐，我們去大魔王他們那邊玩好不好？他們那邊住的是獨門獨院兒的別墅，溫泉池修在院子里，可大可好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溫泉旅館呢，你就當讓我去取材，以後畫在作品里能用得上的！」

小姑娘一臉興奮渴望，又還有一點膽怯，唯恐被她一口回絕，像一隻弱小的小動物一樣，用力扒拉著她。

這讓顧一樣好一陣無奈。

「你覺得呢？」她下意識向陸鹿看過去，詢問。

陸鹿臉上沒有特彆強烈的好惡：「我倒是無所謂啊，反正我們的房費已經付了七天了，又不能退。就帶薇薇過去轉一圈，取取材，該回來的時候再回來也沒關係啊。你決定吧。」

顧一樣感想複雜：「你人都去了，太子爺還捨得放你回來嗎？」

陸鹿回頭往包房裡看了一眼，撇撇嘴：「這事兒他說了不算吧。」

顧一樣於是跟著她的視線也往屋裡看了眼，發現李俊熙已經半趴下了，正在飯桌上發酒瘋呢。

陸鹿說：「上次把咱們薇薇灌醉了，害得你喝到吐的仇，我還記著呢，這回可算是找回來了。」

沈磊也往屋裡看了一眼：「……你們至少幫我把他抬回去吧？我一個人扛他倒是扛得動，可他要是半路吐我身上……」

顧一樣終於忍不住仰天一頓狂笑：「你扛吧，我給你多拿兩個嘔吐袋。」

於是四個人七手八腳的，把太子爺弄起來。

期間沈磊還被迫給王薇薇現場真人展示了一下「公主抱是怎樣一種體位」，方便主筆太太拍照取材，好好學習。

好不容易把李俊熙扛回住處，才進門，李俊熙就撲進洗手間抱著馬桶吐去了。

顧一樣簡直無語。

「我看日劇看動畫，發現日本人喝兩杯啤酒就倒了，還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陸鹿一臉雲淡風輕「哪能呢？兩杯啤酒也太便宜他了吧。你上回喝了多少杯威士忌？必須雙倍討回來。」

「你是說太子爺剛才吃了一肚子刺身，完了又被你灌了一肚子威士忌？」

顧一樣瑟瑟發抖地想象了一下，差點流下同情的淚水。

「鹿啊……咱要想讓他死，直接捅一刀就行了，這麼搞是不是也太殘忍了一點？」

陸鹿微笑：「那不然呢？做錯事當然要付出代價啊。」

好不容易把吐到虛脫的太子爺安頓好。四個人挪到獨棟溫泉別墅的小院里，安安靜靜坐下喝一杯，歇一口氣。

王薇薇一個人興奮地拿著手機滿屋到處轉悠拍照去了，說要好好取材，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

顧一樣坐在院子里，左邊坐著陸鹿，右邊坐著沈磊，吹著小風，喝一口小酒，偶爾低聲閑聊兩句，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無比美好。

她甚至覺得有點驚訝。

自己竟然這樣就滿足了，完全沒有想要更多的想法。

人生只要有朋友，有美酒，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業，就堪稱完美。

然而此刻陪在她身邊的這兩個人。

陸鹿和沈磊。

對她而言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是否有所寄望，又或者說，有所遐想？

荔枝酒甘甜順滑地從舌尖滾入咽喉，是世間最美好的小甜水。

顧一樣不由自主地打量沈磊，重新審視。

她不需要這樣審視陸鹿，因為她和陸鹿已然太熟悉太親密了，她知道陸鹿也懂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去看，也完全明白。

可她始終覺得她不明白沈磊。

一個曾經為她在意，見識過她的青春莽撞，見識過她的少年無知的人。一個一度從她的人生中消失的人，突然之間又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再次成為了某種她無法忽略的存在。

她覺得她十分想要看清，想要掌控一切，可越是這樣想，越感到虛妄，越是失控。

「我承認我大概是多多少少有一點控制狂的毛病，可是……你們就真的……我知道我以前問過的，我就是很糾結啊，難道真的只有我一個人會覺得害怕嗎？脫軌的列車，無法控制的人生，不知道會通向哪裡的前路……多可怕啊……」

她借著酒勁沒頭沒腦地忽然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沈磊手裡捏著酒杯靜靜地看著她。

陸鹿也看著她，平靜地喝完自己手裡那一小杯酒，站起身說：「我去看看李俊熙那傢伙有沒有好好睡覺，免得他發酒瘋把自己勒死。」然後轉身往屋裡走。

顧一樣扭頭沖她伸手拽了一把，沒能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