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件事他告訴過你嗎
其實顧一樣看到周文淵發來的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因為臨時起意,預定的時間太晚,到達S市的當天她們只能住在市裡的酒店裡,要等到第二天才能正式去迪士尼樂園遊玩。
然後在酒店的一樓大堂里,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眼,顧一樣以為她看見了沈磊。
但真的只有一瞬間而已。
那個酷似沈磊的身影和另一個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穿過了大堂的旋轉門,朝地下酒吧的方向去了。
顧一樣甚至還好奇地找了過去,但很快的丟失了那個身影的蹤跡。
可沈磊怎麼可能在這兒呢?
他難道不是應該正在P市的家裡,穿著他的宅系休閑服一副頹廢的樣子研發他的新項目或者測試什麼奇葩的新遊戲嗎?
怎麼可能她前腳才到了S市,他就神奇的跟著也出現在了這裡呢。
顧一樣雖然相信緣分妙不可言,但她不相信過多的巧合。
所以當她以為自己看見了沈磊的時候,那個瞬間,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種自己無法理清的恐慌。
她折返回去,在辦完入住手續以後把這件事告訴了陸鹿。
「……你已經到了這種可以隨時隨地看見這個人影子的地步嗎?那你癥狀很嚴重啊!」
陸鹿的表情可能比她的心情還要更複雜一點。
「你不然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唄。或者發個消息什麼的。看看他在哪兒。如果確實也在S市,你就約他喝一杯。如果他不在,你就告訴他,剛才你看見一個人特別像他,和他隨便聊聊。」
陸鹿在準備好浴池熱水和冰酒之後這樣對她說。
顧一樣猶豫了好一會兒,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不覺得有一點可怕嗎?」
她已經沖完了淋浴,穿著乾淨柔軟的睡袍,臉頰被熱水沖刷得紅撲撲的。
「你是說沈磊這個人?還是你的心情?」
陸鹿已經開始一邊泡泡浴一邊喝酒了。
「一樣,你該放鬆一點,學會順其自然不好嗎?」
她趴在按摩浴缸的邊緣沖顧一樣招招手,示意她該和她一起享受休假,享受人生。
顧一樣從善如流的去了。
按摩浴缸里的水溫剛剛好,細滑的泡沫,清香的浴鹽和精油,都讓她舒服得昏昏欲睡。
顧一樣歪在浴缸的另一邊,喝了一口陸鹿給她倒好的冰酒,毫無意識的嘆了一口氣。
她把她心愛的橡皮小黃鴨按在浴缸里,神神叨叨地反覆按下去浮上來,按下去再浮上來……
「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兒怪。」
她仰頭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乾凈,就把空杯放在一旁的檯子上。
「你不是一直都覺得他是個怪人嗎?不夠怪的人哪裡入得了你的眼。」陸鹿輕輕笑著,轉動杯子里金黃色的酒液。
「不,我不是說他這個人。」顧一樣困擾地搖了搖頭,「我是覺得……一切都怪怪的。」
她伸出指尖在小鴨子的頭頂上反覆畫了好幾個圈,一邊出神的看著,一邊問陸鹿。
「你既然覺得周師兄都算是別有所圖,為什麼反而不會覺得沈磊也一樣呢?」
「他就是別有所圖啊。」陸鹿想也沒想就回答:「我覺得他應該關注你已經有一陣子了,只不過你這個目中無人的之前根本沒有看見過人家的存在而已。後來借車那次,他才終於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多不容易呀。這麼曲折多舛。換個人搞不好都要委屈死了。」
「……你說的我好像是什麼隨時會給別人承包魚塘的奇怪生物一樣。」顧一樣皺著眉頭吐了一個心情複雜的槽。
「我現在是他的甲方代表,如果說他是為了促成合作才狗腿我,這個理由我可以接受。」
她又想了一下,拎出了一條自己覺得還算正常的邏輯鏈。
陸鹿乾脆直接撩起一捧水潑在她臉上。
「要不是因為了解你,我真的要懷疑你小時候是不是曾經有過什麼心理陰影。」
她把手裡沒喝完的酒也往旁邊一放,振作起身體,嚴肅地看住顧一樣,一個字一個字,緩慢的說。
「感情是沒有那麼多道理的。她就是荷爾蒙,是多巴胺。你不要遇到什麼都一定要用邏輯去分析。放棄控制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可是……」
顧一樣歪著頭,沉思良久。
「如果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純粹的、毫無原由的惡意,那麼相對的也就不應該存在純粹的毫無原由的善意,不是嗎?反過來也一樣。承認純善的存在,即意味著需要面對存在純惡的事實……所以一切都是怎麼開始的呢?」
她喃喃自語著絮叨了好一會兒,彷彿並不是在和陸鹿說話,也不是在和她自己說話,而是在和空氣中某個並不存在的存在對談。
「不是在說某一個人或者某一段關係,而是所有人,所有的一切美好的開始,那個瞬間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誕生的呢?」
陸鹿看著她自己一個人在那兒,一會兒攤開雙手,一會兒皺起眉頭,不由得失笑。
「施主你魔障了。」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我需要想明白。我一定要想明白這個,才能明白自己現在到底怎麼回事。」顧一樣胃疼地把大半個自己都沉在按摩浴缸里,只留下眼睛和鼻子在水面上。
心裡有種感覺,像再放在火上炙烤。
那副糾結的模樣,大概是讓陸鹿有一點唏噓了。
「你一直說余木戎是個大爛人,但其實,我當初看上他的第一眼,單純就是覺得他很合我的胃口而已。」
她拿起酒杯,重新喝了一口,撇撇嘴。
「長得很合胃口,悶悶得不愛說話的樣子也很合胃口。這就是單純的好感,是吸引力而已啊。沒什麼打不了的。」
聽見她主動提起余木戎的名字,顧一樣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他應該就是覺得你長得好看而已。」
「那又怎樣呢?你瞧不起顏控嗎?」
陸鹿大笑出聲。
「雖然我們總是喜歡說我們愛上的是對方的靈魂,好以此讓我們顯得不要那麼膚淺。可是,人和人在第一眼相遇的時候,怎麼可能深入了解彼此?引發你想要去接觸、去了解這個人的,一定是簡單的吸引力,無論是臉也好,身材也好,氣場也好,或者是某一個瞬間的情緒反應,比如快樂、溫暖,但一定是簡單的,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所有的邏輯縝密,都是事後編排。」
她說著伸出濕漉漉的手,哄慰一般摸了摸顧一樣的臉頰。
「允許自己單純地被一個人吸引,是美好的,不是那麼可怕的事。」
濕滑且溫暖的水的觸感,混合著淡淡的香氣,舒緩了緊繃的神經。
顧一樣怔怔地又想了好一會兒。
「所以你到現在也還是覺得當初你和余木戎的開始是美好的——」
她踟躕了片刻,才把這句話說出來,說時仍然小心翼翼地看著陸鹿的臉色。
可陸鹿半點也沒有猶豫。
「對呀,當然是美好的。」
她笑著沖顧一樣舉了舉酒杯。
「為什麼要用今天的雨去否認昨日的彩虹?雨是真實的,彩虹也是真實的。再說,你怎麼知道雨後不會有新的彩虹出現呢?」
顧一樣竟恍然出了一身汗,不由捧起水,用力揉了幾下自己的臉。
「我的哲學鹿啊……我拜你為師吧。」
她覺得自己是在熱水裡泡的有一點暈了,就站起身,扯了一條浴巾來裹上,想去露台上吹吹風。
路過正在桌面上充電的手機時,他鬼使神差的把手機拿過來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看見了周文淵發來的消息。
簡短一句話,幾行文字寫得簡單:
之前去你家鬧事的那個人,沈磊和他很早以前就認識,這件事他告訴過你嗎?
顧一樣覺得自己的腦子茫然停止運轉了一秒鐘,然後「咔」的一聲,就有什麼毫無預兆的斷裂了。
彷彿全身所有的血都在那一剎那湧上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