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號(一)
想要謊言不被識破,就連當事人都要信以為真,庄清曉乘了鶴車前往山河書院。
車子在山河書院前面停下,庄清曉付了車資,看著鶴車躍上半空,才去門口詢問,守衛通知了虎騰騰。
虎騰騰今天沒帶皮囊,顯出那張被無數少女醒著睡著惦記的翩翩佳公子模樣,一身山河書院淺藍色長衫校服,行走在一眾青年才俊里,很是出類拔萃。
走在這地方,庄清曉突然生出一些感慨,考試之前,她曾想如果能考入「山河書院」人生會怎樣,也許能入仙籍,成為仙官,又或者成為厲害的「鎖靈師」遊歷六界,看遍世間繁華,想到此她不禁搖了搖頭,好讓自己清醒過來,她如今再不能奢求什麼自由美好,笑道:「這裡很不錯吧!」
虎騰騰點點頭:「確實還不錯,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哦!對了,怎麼想起來找我?」
庄清曉想起黑衣人的刺殺,這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險,想了想才說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前提是你什麼都不能問。」
虎騰騰笑著點頭。
庄清曉笑道:「我同阿娘說在這學習作畫,日後要去臨高拜師父,她若找來,你就說我拜了厲害師父,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給她寫信。」
大約只過了一個彈指,虎騰騰笑著點頭:「知道了,等過年,我給姨寄點後山的果子。」
庄清曉點頭,說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虎騰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我們十二月放假,若是得空給我寫信,我找你玩去。」
三日後,庄清曉趕去碼頭,點開少微仙官的腰牌,在一眼望不到頭的船隊中找到名為揚帆號的雙層遊船,此船寬而廣,其上綠樹成蔭,鮮花爛漫。
驗證身份后,結界打開,便有一位粉衣姑娘迎上來,她打量庄清曉片刻,又看了眼驗靈石,恭敬道:「奴婢煙兒,見過少微大人!」
庄清曉被人稱為大人,心虛至極,看向煙兒姑娘,又往船上看去,山石草木成林,點綴著錦衣華服的少男少女正遊玩嬉戲,不確定道:「請問此處可還是太微星宮巡視的船隻?」
「正是此處,大人裡面請。」
這時又進來兩位少女,身後跟著一長串婢女,煙兒便去招呼後面進來的客人。
便有幾位粉衣女仙娥越過庄清曉,前去迎接客人,走在後面仙娥,看了庄清曉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還不快去換了衣服來幫忙,等著人請嗎?」
庄清曉:「……」
「人靠衣裝,馬靠鞍。」實乃至理名言。
一路行來,庄清曉從隻言片語聽出緣故。
天後舉辦了秋日宴,邀請了六界貴族少男少女,說白了就是相親大會,而太微星宮中頗多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故而特意將秋日宴安排在巡視的船上,可謂兩全其美,各不耽誤。
庄清曉腦中浮現出那張出塵脫俗的好皮囊,又在心裡過了一遍其身家事業,青帝之子,太微星主,她真是不能相信,像姜長源那樣的人,居然還有人操心他的婚姻大事。
船上就連丫鬟小廝也光鮮亮麗,只她一身半舊不新的素色青衣,走人堆里,難免相形見絀,她一面為此感到難堪,又因自己為此難堪更覺難堪。
自卑的情緒撲面而來,庄清曉幾乎慌不擇路,拉住一個穿著墨綠直裰的小哥詢問:「這位小哥你好,請問太微星宮的仙官住在何處?」
墨綠小哥將她上下打量,蹙眉,煩不甚煩道:「大人們正在開會,叫你家主人等著吧!」
庄清曉的笑容險些綳不住,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你這是什麼表情?」墨綠小哥不耐煩道:「我這會兒忙死了,沒空搭理你們這些人,哪涼快哪待著!」
庄清曉艱難的維持著面上笑意,自我安慰他不是針對自己,又一次問道:「我只是請問太微星宮的仙官安排在何處,你又何必如此暴躁!」
墨綠小哥更不耐煩道:「都跟你說了大人們正在開會,沒有腰牌誰也進不去。」
庄清曉只覺四周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甚至聽見別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她這仙官做得名不正言不順,便不想拿出少微仙官的腰牌來,只低低道了一句:「打擾了。」
匆匆出了大堂,行至一處樹林茂密處,她尋塊石頭坐下,看著對面綠油油的草地,突然就笑起來,覺得自己草木皆兵。
過有一時,旁邊竹林里走出一位膚白貌美,面色不善的姑娘。
庄清曉本想上前問路,見此面色就不想自討苦吃。
一位笑容明亮,眼神清澈的公子隨之而來,拉過女子,笑道:「你已入白澤司任職,就算星主收你為徒,你不也沒空,至於為了個小弟子生氣。」
女子聽了,面上也有些笑模樣,挽著男子的胳膊,斜靠在男子肩頭,嬌滴滴道:「姜長風說那些話就是為了氣我!」
男子摸了摸女子的頭,道:「長風歷來就是那個臭德行,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女子「哼」了一聲,甩開男子的胳膊,惱道:「長風,長風,喚得這麼親熱,她分明是刻意擠兌我,你也不幫著我!」
男子一把將人環抱住,附在女子耳邊說話,也不知他說了什麼,那女子竟轉怒為喜,笑靨如花,還在男子頰親了一下。
庄清曉猝不及防被狗糧糊了一臉,從頭髮絲膩到了腳趾甲,她好似人形盆栽,多餘且尷尬。
好在那兩人正是蜜裡調油,全沒注意到前面有人,過有一時又是甜甜蜜蜜的相攜而行。
庄清曉聽男子與姜長源是熟識,便不識趣的上前問道:「打擾一下,請問兩位可知太微星宮的仙官住在何處?」
女子一聽太微星宮,冷冷道:「不知道!」
「姑娘別介意,她心情不好。」指了指樓上的琉璃瓦:「太微星宮的仙官都在樓上辦公,我正要去開會,姑娘若是不介意,同我們一起。」
庄清曉怎會如此不識趣,正要拒絕。那女子已經說道:「姑娘是新上任的仙官?」
庄清曉雖是名副其實的少微仙官,可因來路不正,擔得心虛,很沒底氣的一點頭。
「那就趕緊,不然你們兩都得遲到。」
「那就謝過兩位了!」
三人剛走幾步,船隻已揚帆起航,庄清曉看向結界上空,那裡有一顆藍色靈石,散發著淡藍色光芒。
姑娘抬眼望著藍色靈石,問道:「這就是聚靈石?」
公子點頭。
女子說道:「去年出的《新十大發明》說這聚靈石能自動提煉靈力。」
「如果能夠大量生產,就更好了。」
「有何說法?」
「聚靈石是崑崙仙玉與靈石煉製而成,崑崙仙玉價格不菲,不適合批量生產。」
「難怪父親此前讓白司掌打聽何時量產,卻一直沒有消息!」
「妖帝也對聚靈石感興趣?」
「若是能自動提取有用的靈力,就能省下許多人力!」
幾人行去大堂時,女子突然說:「懷玉,你可有見過那個小弟子?」
庄清曉聞言,猛然抬頭,不是因為女子突然提到她,而是吃了個大瓜。
她真是沒想到,赤帝家的小公子南懷玉與悅陽公主真是一對,當初《六界日報》的娛樂版面,將兩人事寫出來,傳得沸沸揚揚,不過當事人都保持緘默,也就不了了之。
庄清曉不免感嘆,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南懷玉笑道:「沒見過,長風是從姜柚那聽說的,星主讓安排房間,這兩日也就到了。」
白思益驚奇道:「沒同太微星主一起上船?」
「星主前次歷劫,修養了很長一段時間,前兩日去了妙華蓮華台,據說那弟子家中有些瑣事,便沒有一道來!」
白思益低頭深思,敷衍道:「原來如此!」
庄清曉沒有錯過白思益眼中的遺憾,這讓她感到好奇。
南懷玉拿著玉牌打開結界,三人一同上了樓,就聽一道清冷的聲音問道:「陶誼,崑崙仙玉的替代品找的如何了?」
庄清曉近日都能聽見這聲音,知道正是姜長源,拐過樓梯口就見廊檐下,姜長源穿著慣常的月白衣袍,面如冠玉,眼眸清冽,身後跟著一群仙官,一個個神色恭敬,一手拿著小冊子,一手執筆,隨時準備奮筆疾書。
庄清曉見狀,想起自己最近的遭遇,不由有些想笑,又趕忙躬身行禮,以做掩飾:「見過先生!」
南懷玉也跟著上前行禮:「見過星主!」
姜長源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
悅陽公主與太微星主各自見禮,身後仙官又一一行禮。
白思益看向庄清曉,笑道:「原來姑娘就是少微仙官。」
庄清曉神色頗為尷尬的點了點頭,方才她將兩人對話聽全了,奈何天降大瓜,忘了自我介紹,只得解釋道:「無意隱瞞,不過一時走神,真是抱歉!」
此言一出,仙官們面面相覷,星主收了位女弟子,實乃九月最大份額八卦,比天市星主與夫人想再生個兒子,去看病被熟人遇著更有看頭,各位仙官又心領神會的對看一眼。
而有些資歷的仙官卻相視一笑,心領神會的看向白思益,星主鎖西山靈后,妖族太子求見,想要悅陽公主拜星主為師,被星主以宮中事務繁忙為由拒絕,據說這位公主當場火冒三丈,揚言終有一日要讓姜長源為今日選擇後悔。
如今星主又收了弟子可謂直接讓這位公主沒臉。
卻見白思益眉毛微挑,看向姜長源,輕笑起來:「想來庄姑娘定然有異於常人的天賦,才能得星主青眼相待,收為弟子。」
從方才的對話中,庄清曉已經揣摩出對方心思,無非是沒做成星主的弟子,感覺傷了面子,想要諷刺兩句,她這是當了炮灰,她便也收起客氣,說道:「能讓星主收為弟子,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本事!」
眾仙官見這一回合,少微仙官大獲全勝,正期待開始第二回合,不曾想南懷玉做了和事佬,各位仙官頗為遺憾的瞭然一笑。
「思益,我們要開會了,你休息一下。」
「我先回去了,你得空再來找我!」白思益看了庄清曉一眼,轉身下了樓。
姜長源繼續方才的問話:「陶誼,崑崙仙玉的替代品可以有眉目了?」
眾人回頭,見陶誼正瞠目結舌的看著庄清曉,趕忙提醒道:「陶誼,還不快上前回話。」
庄清曉看這仙官不過一千七八百歲,便能入太微星宮,實在是了不得。
「了不得的少年」陶誼回過神來,小跑著上前回道:「回星主,已經有些眉目了,因還在核算,故未曾稟報。」
姜長源又開始詢問其他事務,眾人一路沿著走廊行至議事大堂。
庄清曉被領去了隔壁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