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城(八)
姜長風雖沒了靈力,還有拳腳功夫傍身,對付一些普通守衛還是夠用的。
她一腳踢翻旁邊一個守衛,奪了大刀,朝前砸去,趁守衛避讓的一瞬,縱身一躍,腳下用力踢上錢利手肘,乘其不備奪過匕首,抵在錢利脖頸處,笑道:「錢公子,讓你的人撤出去。」
護衛們不曾想一個嬌滴滴姑娘竟這般厲害,都有些傻眼,主人被挾持,一時都不知要如何是好。
錢利卻毫不在意,笑道:「姜先生,還敢殺了我不成。」
姜長風笑道:「知道我為什麼不挑了你手腳筋,或者削了你頭皮么?」
「你敢!」錢利明顯感覺刀刃刺破皮膚的觸感。
姜長風又道:「錢公子,這可是最後的機會。」
錢利冷「哼」一聲,卻不得不吩咐:「撤。」
等人都出了門口的巷子,姜長風這才鬆開錢利同兄妹二人往回走,那麼小小一段路,她只覺芒刺在背。
進了門,姜長風便同葉沉沙說:「我看這錢利不會善罷甘休,還是去信給你父親,看如何是好,記得信一定要把錢榮危害寫出來,否則你父親定然以為是小孩子鬧不愉快。」
葉沉沙點頭,迅速寫了信送去傳音樓,裡面很快便有回信,葉大人說將手上事情交接一下,明日便可趕回來。
得了回信,三人鬆了口氣,又請鄭媽簡單做了些吃食,用過飯,三人枯坐在飯廳,到了夜間也無心睡眠,卻在夜半子時,忽聽鄭媽的聲音喊道:「公子,隔壁走水了,已經燒到咱們院了。」
飯廳里三人跑出去一看,火勢又快又大,很快就會燒到葉家。
葉夫人帶了兩個僕人回老家,葉家只剩下四人,人單力薄,救火是沒希望了,只能先跑出去再做打算。
鄭媽卻跑去相反的方向,姜長風拉著她問:「鄭媽,讓她燒吧!明日再做打算。」
鄭媽卻焦急道:「是馬,那馬已有身孕,不能讓它被活活燒死。」
姜長風便道:「你先出去,我去牽馬。」也不等鄭媽再說,迅速奔去馬廄,好在火勢還未蔓延至此,姜長風解開拴馬的繩子,牽著馬又往回奔,偏偏就這幾步,前院已完全燒了起來,她只好原路返回,從後門出去。
這葉家小院的前門和後門,出去便是兩條街,她從後門出去,就得繞很大一圈才能到前門,這馬夜裡都卸了馬鞍,也沒法騎,等姜長風一跑去前門,那裡已圍得嚴實,扎堆的人大多隻穿著裡衣,都是半夜裡爬起來的鄰居。
姜長風在這住了有一段時間,都知道她是葉家請的女先生,他們隔壁鄰居是個中年人,一見是姜長風,便跑過來,急沖沖的說:「姜先生,你可算來了,你家公子和小姐被人綁走了,我們來的時候你家這個老媽子也被打的夠嗆,不知還得不得活!」姜長風心裡「咯噔」一下。
那老媽子被打的鼻青臉腫,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說:「姜先生,公子小姐可怎麼辦?」
姜長風問:「鄭媽,他們望那個方向去了?」
鄭媽抬手,顫巍巍的指著一條大路。
「借一下馬。」她這話是喊出來的,也不管主人在不在,有無聽見,直接就躍上馬追了出去。
落霞坐在囚車內,看庄清曉走過來,她神色如常,沒了之前的癲狂,說話的嗓音溫柔平和:「你是太微星宮的仙官?」
囚車與她們說話的距離不遠,她應是聽到了方才的談話。
「只是臨時掛職,等過段時間就不是了。」庄清曉站在距離囚車一步之遙的地方回道。
「庄姑娘你可真是讓人羨慕!」她低頭看著自己一雙尚有血污的手。
庄清曉不禁苦笑,認識姜長源后,所有人都對她高看一眼,沒人知道她體內住著可能奪走她性命的生靈,這才是她被姜長源選中的原因。
「落霞姑娘,我想聽你說說阿櫻。」庄清曉看向落霞,她眼神哀泣,有種難以言說的哀傷。
「阿櫻是我的妹妹,死了有一年多時間。」
「她的年紀,做什麼的,姑娘方便說嗎?」庄清曉從荷包里掏出筆墨,她歷來有這習慣,從前得空可以做些作業,後來隨姜長源修鍊,就成了他的教學語錄。
「她叫落櫻,與我一樣是醉香樓的舞姬……死的時候不過一千八百歲,是女子最好的年紀。」她似想起什麼,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不等庄清曉詢問,又道:「大人自己有本事,可以做仙官,不會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女子,吃的是青春飯,不用等到人老珠黃,就會被更年輕漂亮女子取代,所以我們在這裡做事情,還是希望認識優秀的公子。
「阿櫻模樣生的漂亮,學東西又快,很得三娘子喜歡,三娘有意讓她多接觸一些有錢的年輕公子,好為自己尋得良緣,可是阿櫻那個傻丫頭,卻喜歡上了個窮小子,我不同意,她與我大吵一架就跑出去了,一晚上沒回來,我只當她去找那個臭小子,就沒在意。
「過了兩三天,她既沒來樓里,也沒回家,我氣得不行,心想她不會是與那臭小子私定終身了,便找到那小子家中,誰知那人卻說他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阿櫻了。」
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過了好一會才剋制住,說道:「三日後,接到仙府衙的通知,讓我們去領阿櫻的屍體,發現屍體時,已死了有五六天,說是暴病而亡。
「仙府衙的仵作是我一位姐妹的客人,我給了她許多好處,托她幫我打聽,這才知道阿櫻的屍體在遇害當晚就已經找到,仵作說不用驗都知道是被……被幾個男人姦汙而亡。」
說到這裡她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出聲。
十二月底,難得艷陽高照,庄清曉卻覺周身滿是寒氣,她拿出手帕,可落霞太過悲傷,讓她不忍打擾那傷心。
良久,她才止住眼淚,拿過庄清曉猶豫著要不要遞上的手帕。
庄清曉於心不忍,卻終究問出了口:「既然仙府衙的說法是暴病而亡,那你又是如何曉得兇手是錢榮?」
落霞看了一眼關在十步開外的錢榮,痛恨道:「這個惡賊自己說的。」她眼神如刀的看著縮在囚車裡的仇人:「得知阿櫻之死,我真是心如刀絞,可恨府衙卻包庇兇手,那時我想要為阿櫻復仇,卻又不知兇手是誰,我已無心跳舞,三娘也曉得這事,便讓我休息一月再做打算,那晚上我去樓里結算工錢,想要與平日較好的姐妹道個別,經過雅間時就聽見裡面一群人正說得高興,都是些調戲小姑娘的下流話,卻在這時聽到一個年輕男人說……」她閉著眼睛,那些話猶言在耳:「錢兄,我都開始後悔了,那晚不該下手那麼重的。」
「那女人確實不錯,本少爺很久沒這麼爽過了。」
「誰讓你當時那麼粗魯了,竟活活給弄死了。」
「誰想得到,那女人這麼不禁折騰,不過玩過了點,竟就死了。」
「我一聽就知道他們說的是阿櫻,至今我都不敢想象,阿櫻那時該多痛苦。」她說著那些聽來的言語,指甲嵌入掌心,皮肉裂開,鮮血流出,她卻毫無知覺。
庄清曉極力平復翻湧的心緒,過有一時,才又問道:「那麼,姑娘能不能說說給你靈力的人?」
落霞笑著搖頭:「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連我也從沒見過那個人。」
「可是姑娘體內的靈力強悍,如果我沒猜錯,你原本是沒有修為的,他從未出現,要如何教你操控這般強大的靈力。」庄清曉不解,可她的樣子不像撒謊。
「與其說我控制這股靈力,不如說我將身體借給這靈力,由著他吸食生靈,交易罷了。」落霞看著地面,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庄清曉看向飄在半空的白雲,她不方便問話,白雲卻道:「那你們可得小心了,這惡靈入其體,擊碎其魂靈都輕而易舉,若是對你出手,你打不過的。」
「時隔一年,你才對錢榮下手,是不是因為你背後那個人的計劃,而你就是他計劃中殺死錢榮那一環的重要棋子。」庄清曉猜測。
「可惜這計劃好的一切都被你毀了,要不是你多管閑事,那惡賊現在已經死了。」再一次經歷那些破碎痛苦的過往,她心神俱傷,口中噴出鮮血,看向庄清曉的眼睛時,眼裡浮現出淡淡紫色,凄厲的吼道:「你最好不要和姓周的一樣,否則誰也保不了你。」她太過激動,一掌拍出,結界被擊碎。
庄清曉看著淡紫色眼眸,只覺腦袋轟鳴,神思混沌,許久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