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城(十五)
街上熱鬧非凡,庄清曉撩開車簾,但見火樹銀花,龍鳳花燈,不禁感嘆:「真是熱鬧啊!在我們鎮可見不了這等景色。」
南懷玉坐在她對面,順口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哪裡人?」
庄清曉:「姑射洲,桃花鎮,臨水村人。」
南懷玉點頭,卻道:「桃花鎮,是有桃花節么?」見庄清曉點頭,又說:「我跟你說,臨高與魔族的摩柯城更好玩兒,神獸隨意進出,待這混賬事過去,咱們一起到摩柯城去玩。」
車身搖晃,耳邊有人絮絮叨叨,庄清曉很快進入夢鄉。
南懷玉正暢想在摩柯城飛翔,耳邊已沒了聲響,他放下車窗帘子,回頭說道:「清曉,你覺得呢!」一看對面,顯然已睡著多時,不禁怒道:「庄清曉,你不厚道,兄弟我說正說得有意思,你竟然睡著了。」言畢,對方依舊沒有反應,他才悻悻作罷,不時也已入夢。
一個急剎車,兩人同時摔下座椅,南懷玉從地上爬起來,撩開車簾出去,罵道:「南向明,你要把公子我摔死嗎?」
南向明忙跳下車,隨時準備撤退,期期艾艾的解釋道:「不是,公子你聽小的解釋!」他後退時,腳上掛著什麼,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吃屎,卻立時爬了起來,指著那絆他摔倒的人說道:「公子,就是這老乞丐突然蹦出來,驚著了小鹿,小的才趕忙停車的。」
庄清曉也下了車,看向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老乞丐,走過去拍了拍老乞丐的肩膀,提醒道:「老頭,再躺戲可就過了。」
老乞丐立時翻身坐了起來,一張老臉上滿是褶子,眼睛卻不似尋常老人那般混濁,反倒很是明亮,花燈倒映在他眼裡,流光溢彩。
庄清曉看著他的眼睛,腦子卻是一陣嗡嗡聲,神情也恍惚起來,竟一時不知身在何處,過有一時,腦子裡的嗡嗡聲方才散去,庄清曉長出口氣,心說還是喝太多酒了。
老頭兒咧嘴一笑,道:「小姑娘很上道啊!」立時喪著一張臉,可謂翻臉比翻書還快,大聲嚷嚷道:「怎麼,車子撞了人,不賠錢就想了事!」
人群立時起鬨:「真是良心給狗吃了,撞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也不把老人送去藥房。」
庄清曉在老頭面前晃了晃拳頭,說道:「老頭,這位公子人送外號小霸王,你若是敢誣陷他,他就敢把這事坐實了。」
老頭嘴角一抽,依舊哭喪道:「你們把老頭撞傷了,如今不賠錢,還要威脅人……有錢人,就會欺負我這老乞丐啊!」
議論聲高漲,甚至有言:「小公子,還不快送老人家去藥房,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時候,晚了就不好說了。」
南懷玉聞言,呵斥道:「你們說什麼呢!這老頭分明就是要訛錢。」
庄清曉笑著起身,揮著拳頭說道:「向明小哥,把這老頭送去長極藥房,給大夫說,接骨的時候就不用麻沸湯了,免得他不長記性,下次還往人車下跑。」說話時,一個拳頭就要砸下去。
老頭立時站了起來,笑道:「小姑娘,不要如此暴躁嘛?小老兒就想掙幾個零花錢使使,你一個有錢人怎的如此摳門。」
眾人見狀「切」了一聲,不屑再與之交流,紛紛散了。
庄清曉看老頭破罐子破摔的德行,氣的笑了,回頭看著南懷玉,笑道:「不若給他點,不過不白給,讓他給咱們駕車。」
南懷玉大手一揮准了,南向明不解,走到庄清曉旁邊說道:「庄姑娘,你真要給這老騙子錢啊?」
「又不白給,讓他駕車,你也正好休息。」回頭看著那老頭,問道:「老頭,要不要掙這錢啊?」
老頭搶過南向明手裡鞭子,得意道:「幹嘛不掙,老頭肯定比這小子會駕車。」
松輔街錢家,留下的守衛在錢家父子居住地方鎮守,錢家偌大一座府邸,餘下的地方都空空蕩蕩,像一座被人遺棄的空城。
黑衣人進入錢家的同時,錢府後門被人打開,走進一老一少二人,正是錢利與錢貴。
錢利四下瞅了瞅,見沒人才同錢貴說道:「爹的話,你可記得了?」
錢貴才死了母親,精神本就不濟,又被他爹拖出去好一陣耳提面命,更是萎靡不振,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明日一早借口出城去魚橋村躲起來,等風聲一過就去魔珂城找……」
不等他說完,錢利已一把捂住他的嘴,罵道:「蠢東西,這種事記在心裡就好了……若是被官爺們發現我們出去了,問去見了誰,怎麼說?」
錢貴此番吸取了教訓,搖頭如搗蒜,蹙眉道:「我害怕,想要出去走走。」
錢利不過四千來歲,卻已兩鬢斑白,厚嘴唇呈現烏青色,面上一片蒼白,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又代道:「去找表哥,讓他陪你出城,爹想去陪陪去你娘。」
錢貴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爹,囁嚅道:「孩兒也想去看看娘親。」
錢利卻沒好氣的罵道:「讓你滾就滾,啰嗦什麼?」
錢貴還是不甘心,眼眶泛紅,嗚咽道:「阿爹,孩兒想見見阿娘,想同阿娘告別!」
錢利卻在,此時抬手在掌心變化出一枚煙花,扔上半空。
霎時,夜空綻放出鮮明的顏色。
煙花燃放,錢府亮如白晝,一道黑影從牆壁走出。
看著面前的黑衣人,錢利邊推錢貴,邊說:「快走,去找楚江叔叔!」他不禁搖頭,笑道:「我早該想到,怎麼可能……我不該帶著貴兒回來!」
黑衣人看著錢利一言未發。
「放了貴兒,我任你處置!」錢利緊緊盯著跟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手裡憑空多出一柄鐵劍,只劍身揮動,一道劍氣以迅雷之勢劈向的錢貴。
錢利飛身擋下這一劍,回身見小男孩正看著他,只吐出兩個字:「快跑。」
他以為自己說了話,其實在小男孩看來,他只是嘴巴動了動。
男孩看懂了他說的,可是他折了回去,跪伏在他爹身上,感受著他爹心跳漸漸停止。
錢貴不過七八百歲的孩子,一夜之間父母俱亡,他心肝俱裂,看著面前的黑衣人,眼中滿是憤怒,他篤定道:「我知道你是誰!」
黑衣人冷笑:「知道又能如何,你們錢家濫殺無辜,你父親大哥害死了多少女子,數的過來嗎?他們死有餘辜。」
煙花驚動了鎮守錢家的神將,有數十位瞬移而來,為首的正是神將戎鉞,他看向黑衣人的位置,朝著眾人打了個手勢。
成為神將之前,大家都會前去陣法司接受培訓,目的是為了讓一向單獨作戰者可以參與打群架。
如今看見戎鉞這個手勢,諸位神將頓時心領神會,以黑衣人為中心,走出了十二輪迴陣,此陣每一個位置的神將都同時與左右二人互為犄角,任何一個位置被襲擊,旁邊的人都能立刻支援,是個非常難纏的陣法。
陣法剛成,黑衣人閃身已至離他最近的神將跟前,手起刀落間,神將的頭顱已被割了下來,其速之快,旁邊二位神將壓根沒反應過來。
而這一出手,在場諸位神將已知對手實力,不由的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來了心灰意冷。
戎鉞語聲鎮定自若道:「諸位大人不必驚慌,此人不是那惡靈,咱們未必就沒有勝算。」
諸位神將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歷經艱難險阻,受盡劫難,心志非普通生靈能比,即便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也有一戰的勇氣。
聞言,大家看向身旁的戰友,互相點了點頭,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不退縮的堅定。
錢貴依舊跪伏在他爹跟前,哀哀啜泣,看著保護他們的神將一個接著一個喪命,小小男孩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戎鉞此時變化出一枚煙花要扔出去,卻見黑衣人手裡一道血紅靈力流出,他驚恐的指著黑衣人,不可置通道:「你是……」
不等他的話說完,已消去了握著煙花的左手,一陣痛苦悶哼未能收尾,腦袋與身體就此分了家。
黑衣人慢條斯理的走上前一步,將那煙花最後一絲靈力撲滅。
錢貴看著最後一位神將在眼前倒下,男孩只覺眼中一片猩紅,面上一片溫熱,他抬手就要抹去面上溫熱,卻只覺脖頸處一陣冰涼,便再沒了感覺。
愈夢安從月亮門衝出來,就見滿院身首異處,他神色清冷的看著這一切,看向立在血泊中的黑衣人,冷冷道:「終於出手了,怎麼!害怕被抖出來,保不住那潑天的富貴與權勢?」
黑衣人閃身至他身前,未有隻言片語,抬手間一道靈力直接劈向愈夢安。
在清靈之境第三層的神將尚且毫無反手之力,愈夢安一個小小少年又該如何反擊,直接暈了過去。
黑衣人將少年扛在肩上,身形一晃出了錢家。
黑衣人落地那一瞬間,一位提著砍刀的男人莽撞上前,竭盡全力揮出一刀。
黑衣人不躲不避的迎上去,右肩扛著愈夢安,左手輕輕一揮,一道清靈劃破夜空,直擊過去。
莽撞男人被破空而來的靈力掀翻在地,依稀能聽得骨頭「咔嚓」作響,他只覺體內五臟六腑被刺破,捂著心口無力起身,眼睜睜看著那黑衣人將愈夢安擄走。
卻在這時一位公子哥從馬車裡走出來,懷裡抱著一隻雪白的貓咪,抬眼看著黑衣人離開的方向,有很多白色身影追上前去,這才緩步行至男人跟前,兩人對視一眼,嘴角都含著幾不可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