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皇帝探病
翌日一早,百官上朝。
皇帝吃了一驚,聽了大臣的啟奏猛然跳了起來,不顧殿下滿朝大臣揣測的目光,匆匆宣布退朝,龍袍也顧不得換下,直奔南清宮八賢王的寢宮而來。
「什麼——?」聽到急報,八賢王大吃一驚,想不到皇帝會親自來到他的南清宮,而且也不提前通知,一時之間倒有些措手不及。
太宗行色匆匆,進了南清宮大門,一路跪倒一片,誰也不敢阻攔,朱雀也來不及迴避了,幸好八賢王寢宮放有男裝便服,趕緊手忙腳亂穿戴了起來。
八賢王躺回榻上,本來氣色就不是很好,受此一驚嚇小臉兒更加慘白了,額頭還冒出微微的冷汗,這下可好也不用化裝了,只須裝裝樣子就可以了。
太宗一襲明黃,一陣風似的進了房間,三步兩步,直奔德芳的病榻而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屋子人立即跪拜。
太宗抬眼,見八賢王躺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雙目微閉,容顏明顯消瘦、憔悴,心裡不由一顫,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急急走到近前,抓過他的手輕輕呼喚起來:「德芳,朕……看你來了,……朕看你來了!」喃喃間,握於對方手腕的手,亦慢慢撫摩上他俊雅的面頰。
朱雀站在那裡,愣愣看著皇帝的舉動,心裡直罵著:「變態!」一時間站在後面,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不由冷眼打量這皇帝:身穿龍袍,龍袍上蟠龍綉鳳,金光閃閃,頭戴金冠,面容看上去有些冷峻,雙目凌厲有神,眉宇間卻有幾分憔悴。
「大膽!見了聖上,為何不跪?」皇帝身後的大太監,指著朱雀大聲呵責起來。
朱雀嚇了一跳,這才發覺一襲白衣的自己,站在這里是挺突兀的,心裡不由罵起來「死古人,臭古人,你盯著我幹嗎?幹嗎動不動就讓人下跪?」
「目無聖上,還不跪下——」
太宗回過頭來,滿臉不悅地掃了她一眼,看此人不但不下跪還敢直視龍顏,不由皺著眉頭冷冷說道:「來人——把他給朕脫下去,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
「什麼——打二十大板?不會吧!老天爺,不會這么慘吧?」
體罰——?朱雀長這么大,還沒挨過打呢,怎麼辦,這好像就是古人說的觸怒了龍顏吧?不由心突突突地跳起來,兩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這二十大板打下去,那她這條小命兒今天非留在古代不可。
「皇叔!」
八賢王此刻緩緩睜開眼睛:「皇叔息怒!不要跟……一個……下人一般見識!他——是我府內新進的下人……」。
「一個……下人?你府里缺下人嗎?為什麼不跟朕說,朕給你調派人手!」
皇帝回頭,懷疑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了好一陣子,目光里漸漸冒出一股戾氣直衝她射過來,朱雀嚇得趕緊低下頭。
「他……真的是一個下人?」
「咳咳咳……他剛進府……還不懂什麼規矩……皇叔就饒了他吧。」
八賢王劇烈咳嗽起來,一副痛苦的表情,兩眼微合使勁喘了喘氣,彷彿已經氣若遊絲,心裡已經替朱雀擔憂起來,拚命壓抑內心的衝動,作出馬上就要昏厥過去的樣子,轉移皇帝的注意力。
「德芳,你沒事吧?你身體抱恙,還是……不要說話了!」
果然,皇帝放棄了追問,趕緊回過頭來俯身制止了他,扯過錦被輕輕蓋在他的身上,伸出手輕輕理了理他那有些凌亂的漆黑如緞的長發,臉上流露出了憐愛和疼惜的神色。
「咳咳……皇叔不要……責罰他吧!」
「罷了……都平身下去吧!」
皇帝沉默一會兒,側過頭來對著下面眾人揮了揮袍袖,目光在室內掃了一下,最後落在正不知所措的朱雀身上,凌厲的目光在她身上稍稍逗留了片刻,又緩緩轉頭,眼睛望回榻上再也沒有回頭,一心放在了榻上之人身上。
「奴才告退!」一室下人立即唯唯諾諾退出了八賢王的寢宮。
朱雀心情鬱悶的走出寢宮,氣得在心裡直罵:「狗皇帝,爛皇帝,敢叫你姑奶奶下跪!」
「殿下!葯來了!」
一個小丫鬟端著葯盤進來,跪在榻前不敢抬頭,怯怯說道,一旁的公公連忙接過葯碗端到榻前,皇帝伸手接過來,緩聲道:「給朕吧,你們且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奴婢告退!」
太宗低頭望著碗里,看碗里的葯汁漆黑如墨,微微冒著熱氣,不由眉頭皺了皺,用勺盛了少許,放到嘴邊小心嘗了嘗,然後盛了一勺遞到八賢王面前,溫和道:「德芳,吃藥了罷!不涼不燙剛剛好。」
「皇叔,還是叫……下人們來伺候吧!」
「不——朕親自來!」
「可——」
「德芳,乖乖聽話,朕,來喂你罷!」
「是——」
太宗彎腰把他扶起,讓他斜靠在自己的懷裡,然後親自一勺一勺喂他吃藥,看他慢慢咽下口中藥汁,才稍稍放下心來。又從懷中掏出如雪錦帕,輕輕試去德芳嘴角沾留的葯跡,褐色的葯跡在如雪的絲帕上慢慢暈染開來,特別醒目、刺眼。
瞧這錦帕上用絲線綉了兩朵並啼蓮,不知又是哪位後宮嬪妃想討皇帝歡心,費盡心思千辛萬苦綉成,想不到卻被皇帝如此踐踏,隨隨便便拿來給人擦黑黑的葯跡。
門外一干下人,誰也不敢發出半點兒響聲,隨意走動一步,站在那裡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觸怒了天威,整個南清宮都籠罩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中。
八賢王斜靠在皇帝的身上,冷眼瞅著皇帝的些許動作,心中不由一動。眼前又浮現出小的時候,父皇和皇叔出征歸來,皇叔看自己的那種欣喜的眼神,把自己抱起來輕輕親吻著,用他臉上的鬍鬚逗弄自己的情形,彷彿那個意氣風發的皇叔又回來了。
有時候,皇叔看他總是一副愣愣的表情,痴痴凝視著他如桃花一般的小臉兒,不斷嘆息「德芳,德芳,你什麼時候長大啊!我的小德芳……」此情此景至今還歷歷在目,曾幾何時,他還是他心目中那個敬愛的皇叔,可如今這個皇帝還是以前的那個皇叔嗎?往事不堪回首。
「德芳,是朕逼你太急了!可朕……實在是……。想對你做一些補償呀。」皇帝低下眼不敢再看德芳。
「皇叔,不要這樣說罷,是德芳沒有這個福氣……」
「你不怪朕?怪……?*黨隼窗桑?br>
「皇叔——」
「朕……知道你心裡苦,所以朕才更……如此疼惜你!朕又何嘗不是……和你一樣!高處不勝寒啊,朕……也已經心力交瘁了!」
皇帝無助地低嘆著,手臂擁緊了懷裡的德芳,一股暖流漸漸湧上他的全身,他有幾年沒有這么痛快淋漓的抱他了?這個擁抱如此熟悉,如此溫馨,是他朝思暮想、念念切切的企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姿比以前更加挺拔了,眉宇之間更多了份清秀優雅。
「德芳,德芳,你終歸還是會認朕這個皇叔的……」皇帝喃喃的不斷嘆息著,臉上顯出滿足的神情,彷彿此刻已經被幸福給包圍了。
「皇叔,其實……德芳已無意朝政,請皇叔以後……還以皇弟們為重吧!」
「什麼?德芳——,你……」皇帝身子一凌,眼裡顯出詫異。
「還望皇叔………不要以德芳為念,德芳已經心滿意足了!」
「你……真這么想?」
「是!——別無他想!」
「唉!德芳——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呀?」
皇帝嘆口氣,無奈的鬆開他,輕輕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背起雙手來回踱了幾步,抬頭微眯著雙眼看著燭台上的兩隻紅燭,兩隻紅燭燃燒過後只剩半截光景,露出了漆黑的燭芯,燭身上幾道燭淚斑斑,已經凝固成形,鮮艷如火,紅的有些奪目,又顯得如此慘壯。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皇帝幽幽嘆道「德芳,你……且安心養病吧,朕先回去了!」說完慢慢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腳步緩了緩,好像還有話想說,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出來,最後嘆了口氣,大步跨出門外。
「送皇叔——」
房裡歸於沉寂,心有些黯然也有些痛楚,不過很快,八賢王從榻上一下跳了起來,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長長出了一口氣,一會兒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他要趕快去告訴賢王妃,他也可以做演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