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思蝕骨

夜色漸濃，帶來了冰冷的寒意。

朱雀有些木然，獃獃目送著他們離開了房間，在地上坐了很久，心裡彷彿是深不可測的湖底，在一點一點不斷地下沉。

夜的寂寞，讓人有種冷冷的感覺，外面悄無聲息，一切都歸於了沉寂，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偶爾幾聲微弱的蟲叫，使黑夜裡顯得更加蒼涼。

頃刻，她心裡一顫，一種劇烈的后怕開始在心底油然而生，總覺得黑暗中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隨時在準備捕捉她，吞噬她。她不由身子瑟瑟戰慄起來，彷彿見到了鬼魂一般，驚恐地逃到了床上，抱了被子，把身子蜷縮在大床的一個角落裡，眼睛睜得很大盯著地面，坐在那裡半天都沒有動，許久許久都不敢相信這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房間里靜的可怕，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這樣靜靜無聲的氣氛，更帶來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黑暗中，她開始不斷地呼喚起來，心中此刻想到的只有一人，「德芳，德芳……」她不斷地在心中呼喚著，「德芳，快快來吧，你怎麼還不來救我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不是你說得嗎？難道你這么快就把我忘了嗎？還是你已經把我給忘了，快來吧，快來吧，快來吧……」

思念蝕骨，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全是那個人的身影，一如他華麗的臉龐，一如他深情的凝望，一如他的嘆息和他的霸道，一如他的微笑和他的憂傷……不斷不斷在她的眼前縈繞，揮之不去，銘心刻骨，刻骨銘心，思念在心中流淌，思念在心頭纏繞，胸中像是有一把利刃在不斷絞得生疼，淚水已不知不覺間悄悄滑落。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只是，我忘了告訴你呵！德芳，你聽到了嗎？

整整一天，耶律隆緒沒有再來，就連小李律也沒有露面，門外幾名侍衛輪流嚴密看守，半點不敢鬆懈，「難道他還沒想明白嗎？還是他真的不打算放我走？」她在這種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

南清宮。

連日來，由於賢王妃的失蹤，南清宮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寧靜。一連幾天過去了，這朱雀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找到一點線索，焦慮漸漸糾纏在大家的心頭。

梅園裡，沒有了賢王妃的存在，也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歡樂。

八賢王寢食難安，臉色日漸蒼白，容顏明顯憔悴了不少，白日里他帶人苦苦找尋，夜裡流連在梅園，輕輕撫弄著梅園裡的一草一木，黯然神傷。下人們看在眼裡莫不嘆息，做起事兒來更加謹慎小心，說話都不敢大聲，連走路也都踮著個腳尖，生怕驚擾了主子，更不敢高聲提起關於賢王妃的任何事情，怕引主子傷神。

「雀兒——你到底在哪裡？」

此刻，梅園寢宮內沒有亮燈，八賢王獨坐在無邊的黑夜裡，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就這么靜靜坐在那裡，閉上眼睛久久都不願睜開，彷彿他的賢王妃就在眼前，目光如澈，巧笑倩兮，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她身上的氣息，清新淡雅，香馨若蘭，他貪婪地吸了口氣，就彷彿她就在他的身邊，就在這個房間的某個角落並不曾離開。

烏雲遮日，陰鬱的夜空中，星星都悄悄躲藏了起來，地上的小蟲兒也不叫了，南清宮被籠罩在一片蒼茫的寂靜之中，只有殿前的幾盞燈籠還在發出朦朧的光，依稀映射著緊緊關閉的殿門。

「我失去她了嗎？我失去她了嗎？」一遍一遍在心裡問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身邊的人，為什麼我愛的人，一個一個都會離我而去，難道是我的奢望？難道是我的宿命？還是我本就不該擁有？」他一遍遍問著自己，心裡的不安也在一點一點遞增。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到底是錯在哪裡？」呆坐在黑暗當中眉頭緊縮，他一遍遍思索著這個問題，東京城內外，幾日來他帶領人馬里裡外外不斷的搜尋，卻怎麼也找不到賢王妃的影子，「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王爺——，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王爺——，該吃藥了！」

這會子，膳房裡的廚子燉了碗燕窩粥，下人們連忙端來呈給八賢王，屋子裡沒有任何回聲，下人站在寢宮門前，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手裡的燕窩羹已經漸涼，另一名下人手裡端來一碗葯汁，還冒著滾燙的熱氣。

福總管站在門前，不時抬頭看著房門口，漸漸焦躁不安起來，不時搓著手來回走動，寢宮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下人們誠惶誠恐，誰也不敢再弄出一聲。

天空看上去有些空曠荒涼，雲淡星稀夜幕漸漸降臨，秋風蕭瑟，風過之處幾片落花輕輕拂落，樹影婆娑暗中搖曳，一片深秋的靜謐和寂寞的景象。

夜色已深，寇準負手站在殿前，仰望著窗外如水般的月色，皎潔的月光照在他瘦削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清冷。明月依舊在，佳人覓無蹤，心痛！那個人的焦慮與不安，全都看在他的眼裡，如此珠聯璧合的一對壁人，難道就此勞燕分飛？不——，這不是他要看到的結果！

「啊——！」寂靜的南清宮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寇準胸中的憋悶再也壓抑不住，他發出一聲痛苦的號叫，劃破寂靜的夜空，響徹雲霄，聽到的下人們莫不稱奇，真是怪事兒年年有，如此守衛森嚴的深宮也會聽見可怕的狼嚎？

城門處一陣喧鬧。

一隊侍衛上前擋開行人，讓出一條人行小道，從城內奔出幾匹駿馬，快奔而過帶起煙塵飛揚。進出城的百姓詫異之間只覺眼前一閃，根本沒看清坐在馬上的是什麼人，就見幾個身份顯貴的年輕人呼嘯而過，身後是浩浩蕩蕩的錦衣衛，彷彿有什麼急事，他們絲毫不曾減速，所過之處眾人紛紛讓路，瞬間不見蹤影。

眼前漸漸開闊起來，郊外房舍稀少，大片的樹林和稻田遠遠望不到邊，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寇準和福總管他們分幾路人馬四面搜索。

八賢王坐在馬上，冷峻的看著前方，索緊的眉頭始終沒有展開。將士們三五成隊細細展開搜尋，生怕漏下任何一寸地方。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搜索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八賢王一臉焦慮，抬起袖袍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這時，前方樹下傳來侍衛的呼聲，八賢王臉色一變，連忙策馬趕了過去，看樹下原來是躺了一人，看上去氣息微弱，竟似馬上要暈過去一般，周圍幾個侍衛正駐足觀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小聲議論。

八賢王有些失望，連忙下馬走過去看，見倒在地上的人是一位中年女子，面無人色，一臉的倦意。

一位略懂醫術的侍衛上前試了試她的脈博，皺皺眉回道：「王爺，好像是餓的。」

八賢王略顯意外，眉頭一蹙，問道：「餓的？」

侍衛點了點頭，八賢王回頭吩咐侍衛：「把包裹里的水和吃的東西拿出來，趕緊給她吧。」

「我的賢王妃不會落到這般田地吧？」看那女子渾身狼狽，狼吞虎咽的吃著手裡的東西，八賢王眼前突然浮現出賢王妃的樣子，心裡不由泛起一陣抽搐，「雀兒，你到底在哪裡啊？你可知道本王在苦苦找你嗎？」

那女子吃了點而東西，眼裡開始有了一些光彩，爬起來給八賢王叩頭，神情黯然說道：「小婦人家鄉遭了大水，加上邊關連年征戰，百姓們流離失所，夫君已先小婦人一步來到京城，小婦人是來京城尋夫的……」說到此處，聲音微微哽咽，沒再說下去。

八賢王蹙眉問道：「邊關水患，朝廷多有賑濟，何故竟有百姓流離失所？」

那女子道：「天高皇帝遠，賑災的銀子被官吏從中層層剋扣盤剝，到了百姓的手裡還能剩得了多少？百姓待不下去，才會背井離鄉、各尋出路啊！」

「唉——可怕的戰爭，想不到我大宋……已經變得哀鴻遍地了。」

八賢王嘆口氣，心情愈發沉重，低頭想了想，吩咐人把這婦人護送進京城，兩名侍衛連忙領命。那婦人喜得趴在地上不停給他叩頭，直讚歎八賢王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賢王。

這時，寇準從一個方向快馬加鞭趕了過來，來到八賢王跟前翻身下馬，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八賢王聽罷，臉上馬上露出喜色，連連問：「就在那個方向嗎？打探明白了嗎？」

「殿下，莫要心急，事情總算有了眉目了，賢王妃現在無恙，不過暫時還不可操之過急，以免打草驚蛇，到時反倒對賢王妃不利，已經派人牢牢盯住了，時機一到必採取行動，殿請下放心，還是先回府中歇息一下吧……」

「看來，暫時也只有如此了，雀兒，等著本王，本王很快就來救你了！」

八賢王鬆口氣，低頭想了想，於是帶領兩隊人馬打道回府，留了寇準帶領人馬繼續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