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要錢的黑車
楔子：決絕再見
人來人往的台階之上，上海市浦東區民政局幾個大字顯得格外喜慶。
紫蘇冷臉站在最高的台階之上，手上還拿著從家裡寄過來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居高臨下地看著台階下一臉慘白的陸維生。
「蘇蘇，對不起，我……我，等我確定她沒事了就回來跟你領證，她哭得那麼厲害，肯定不是小傷，你就再等我一次，再一次就好，我保證不會辜負你的。」
陸維生的表情幾乎虔誠到誠惶誠恐，一向白凈的臉上此刻滿是乞求。
紫蘇卻依舊不為所動，她看著邊說邊哆嗦著拿出車鑰匙準備離開的陸維生，勾唇一笑，一字一句地緩緩吐道：「陸維生，你是不是覺得我秦紫蘇非你不可，所以才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我的尊嚴和感情？」
陸維生的臉色更白了。
「不，不是，蘇蘇，我沒有，真得，沫沫她……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就去看看，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求求你……」
陸維生給她跪了下來。
秦紫蘇身形大震，下意識地超後退了一步，她看著這個她愛了整整五年，從大二到畢業如今甚至準備走向婚姻的男人，因為一個童年玩伴的請求，一次次放自己的鴿子，甚至在今天和自己領證的日子，因為她的一聲哭泣，就選擇離開自己去看她。
秦紫蘇忽然笑了出來。
笑自己的蠢，笑自己的可笑。
她以前覺得陸維生專情專一，除了自己，和所有其他女人都保持距離，哪怕家境優越，也從來不在外亂搞男女關係，可是，她現在才知道。
不是他不想亂搞，只是，還沒有那個他想亂搞的對象罷了。
「你上次也說是最後一次，上上次也說是最後一次，敢情你陸維生的最後一次，就跟放屁一樣，除了噁心人，啥用都沒有。」秦紫蘇冷笑，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人，看著來來往往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的男女，忽然覺得累了。
「不是，蘇蘇你相信我，一定是最後一次，你是我唯一喜歡的女人，是我陸維生的妻子，求求你，我就去看她一次，看完就回來……」
陸維生的話還在耳邊，他的乞求、甚至放下尊嚴的下跪，秦紫蘇忽然就……無感了。
「我是你最愛的女人？在民政局門口被你拋棄的女人？因為另一個女人的一個電話，你這最愛的女人，」秦紫蘇頓了頓，苦笑出聲，「還真是廉價啊！」
「不是，蘇蘇你別這樣，我真的，是最後一次，沫沫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很善良、單純，她把你當親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蘇蘇你理解她一次好不好，舞求求你……」
陽光忽然變得刺眼起來，連周圍的聲音都都開始模糊，秦紫蘇抬眼看了看周圍竊竊私語的幸福男女，又看了看頭頂明晃晃的太陽，無聲地笑了。
然後，她低下頭，看著一身帥氣西裝的陸維生，溫柔道：「你去吧，再去晚了，她可能就不高興了。」
陸維生瞬間大喜，他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衝過來抱了秦紫蘇一下，飛快地朝自己的車跑去，邊跑邊說：「蘇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等我回來……」
秦紫蘇沒說完的半句話，也在他啟動的那一刻，輕輕吐出：「但是，只要你今天離開，從今以後，我們再無干係，而我馬上就會找個別的男人，立刻嫁給他。」
陸維生瞬間啞然，車子卻在那一刻，飛快地駛了出去。
精緻的樣板間里燈光和煦，秦紫蘇一身簡單的套裝，微笑地跟坐在她對面的客戶講道理。
「不好意思，您剛剛說您打算用多少錢設計裝修？」
「五萬啊，」胳膊上至少掛了五個金手鐲的女人一臉倨傲，「我在市場打聽過了，五萬已經夠了，再說了，我這套房子才八十多平方，裝修打算租出去的，沒想裝那麼多，簡單一點就行，十萬太貴了。」
紫蘇繼續保持微笑，語氣溫柔而體貼。
「是嗎？不知道你在哪個市場打聽的？我都沒聽說過呢？」
女人臉色有些不好看，當即哼了一聲，轉移話題：「你不用管我哪裡打聽的，我就是打算簡單裝修一下，我還有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到時候找你們花個十萬還差不多，我不差錢，知道你們設計師拿的多。」
秦紫蘇的眼中閃過一抹暗暗的光芒，微笑卻更加甜美。
「哦？是這樣啊，那您看，這麼大的房子，肯定是需要一台中央空調的吧？上海冬天又冷，還要裝一個暖氣，你覺得怎樣？」
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我不裝空調啊。」
紫蘇一臉驚訝。
「不裝？可是，不裝空調和暖氣，怎麼配得上您高貴的身份？您又不差這點錢，一起裝了唄。」
女人終於聽出了秦紫蘇話里的諷刺之意，紅著臉站了起來，指著秦紫蘇的鼻子罵道：「你給我等著，一個破設計師，窮鬼，也敢諷刺客戶，你等著被公司開除吧。」
「嗯嗯嗯，借您吉言，」秦紫蘇依舊是滿臉笑意，還禮貌地給她鞠了一躬，「也祝您在上海這個偉大的市場，找到一家符合您身份的五萬塊裝修公司。」
「你……」
女人再也受不了，提著自己的包噔噔噔走了。
秦紫蘇拍了拍手，挑了挑眉眼，這才施施然從樣板間走了出來。
「紫蘇姐，客戶又投訴你了。」客服組長周禮見紫蘇出來，打了個哈欠，也跟著走了過來。
秦紫蘇淡淡地點了點頭，接了杯水喝下。
「隨她便，姑奶奶聽她炫了四個小時的富，她最後告訴我，她要來個五萬塊的家裝，奶奶的，我沒投訴她浪費我時間就不錯了。」
「噗~」
前台趙甜甜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五萬？她是來踢場子的嗎？」
秦紫蘇點點頭，一臉正色。
「我覺得有可能。」
趙甜甜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周禮卻還是多嘴說了一句：「不過，紫蘇姐，撇開這個奇葩客戶不說，你這幾天是不是姨媽快到了，已經有五個客戶投訴你諷刺他們了。」
秦紫蘇：……
「嘻嘻，」同為設計組的設計師劉胖子也跟著起鬨道，「紫蘇妹紙，是不是您老公他功夫不行啊，沒讓人您滿意，才讓你這麼大火氣！」
「就是就是，紫蘇姐，你們咋領證連個朋友圈都不發，我們都不好意思要糖吃。」材料組的小熊也跑了出來。
要知道，他們設計師都可難嫁了，天天早出晚歸加班不說，圈子也小的很，難得遇見一個真命天子，有時候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
秦紫蘇的臉色一下子有些僵了，前台一向是會察言觀色的，見此連忙打圓場。
「哎呀，人家新婚小夫妻，忙得很，就煩你們這種吃貨，指不定紫蘇姐給咱們準備了別的禮物呢，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工作忙完了嗎？不想九點半下班了？」
前台的話一說完，眾人瞬間哀嚎遍野。
「啊，我今天追的電視劇更新！」
「我也是，對了，你追的是……」
……
加班這詞一說完，眾人很快就散去了，秦紫蘇有些感激地看了前台一眼，暗暗做了抱拳的手勢，隨即她也深吸了口氣，快步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工作，加班，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忘記，她被陸維生一個人甩在民政局門口、被過往的路人嘲笑的絕望和恥辱。
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麼被人看低過！
意識在加班的緊張中逐漸消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秦紫蘇再起身準備倒杯水喝時，她才發現，整個公司，就剩她這一塊燈還亮著。
牆上的鐘錶還在兀自轉動著，滴答滴答地只想十二點。
「我去去去去，我……我……我……」一看時間，秦紫蘇整個人差點炸了，她此刻也來不及再管別的，電腦一關，提著包就跑出了公司，「上帝保佑，讓我一定要打到車……」
十二點的上海，還是很熱鬧的，只是，不熱鬧的是，他們這個開在偏僻地方的公司，別說地鐵，平日里打個計程車都要挑好天時地利人和。
「師傅，停一下，誒，師傅……」
一連攔了好幾輛車，司機一聽秦紫蘇要去的地方，便紛紛表示了拒絕，秦紫蘇氣得牙痒痒也無可奈何，誰叫自己沒錢，住的地方比這兒還偏，沒辦法，她只能試試打個網約車。
「白色，賓士，車牌號是……」
終於有人接了單，正當秦紫蘇仔細查看網約車信息的時候，一輛白色的賓士穩穩地停在了自己的眼前，男子平淡沉穩的聲音從車內傳來。
「上車，這裡不能停太久。」
秦紫蘇愣了一下，連連點頭，手機連忙翻回主頁，打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謝謝師傅啊，那個，師傅知道怎麼走嗎？」
為了擺脫陸維生的打擾，也因為圖便宜，那天過後，秦紫蘇直接搬了家。
但因為手頭羞澀，她只好搬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位置，若不是他們公司正好更偏，她若是要上班，光地鐵就得兩個小時，因而，對於前面這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司機」，秦紫蘇有些懷疑地小聲問道。
「司機」卻並沒有說話，輕車熟路地帶著秦紫蘇一路向前，紫蘇見方向沒錯，不由地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司機」忽然又開口了，聲音清冷而帶著慍怒。
「你手機號碼為什麼打不通？」
秦紫蘇愣了一下，「啊」了一聲。
「額，可能沒話費了，」紫蘇乾笑了一聲之後摸了摸鼻子，忽然又豎起大拇指，「不過，師傅你真厲害，我電話都打不通，你就知道是我約的車。」
「司機」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