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市井坊間聞疾苦
韓清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先了解一下石州當地民情,看看民眾對現任的管理者有什麼意見。
他的差遣本來是知嵐州,權知石州事,也就是說是嵐州市長,石州代理市長,不過這個「權」在大宋朝有著非同一般的含義,有時候「權」比不帶「權」的差遣還要重一些。
聽慕容元良說過,這石州因為一直沒有知州,所以目前是通判來代職。但是通判的職權並不是無限大,因為還有安撫使在這裡分權。前面提過,轉運使職掌擴大實際上已成為一路之最高行政長官,所以朝廷設立了提點刑獄司﹑安撫司等機構分割轉運使的權力,那麼在地方上做知州,也有相應的分權者,石州的分權者就是安撫司派來的人。這安撫司與京兆府安撫司一個體系,石州安撫司名叫于濤,來自於河北東路一帶的人士。至於這石州通判,相當於副市長,名叫常言,已經久居於石州數年,有著廣泛的人脈基礎。
韓清白天出了門一般就是在各個酒肆或者勾欄里晃悠。大宋官員不得出入酒肆,他在京師做官時候就比較謹慎,現在一身布衣混跡民間,這酒肆就多去一些,聽聽街頭巷尾的言論。至於這勾欄,其實和京師的勾欄瓦舍一樣,只不過藝人們聚集在一起的比較多,而且集中於中瓦和里瓦,所以有瓦市之稱。石州一帶也有藝人在街上賣藝,那麼常聚集的地方也就是用圍欄圈起來,供藝人們在這裡有個施展拳腳的地方。
他經常是上午在酒肆待了些時辰,下午就去了勾欄,聽這裡的藝人說書。
這勾欄沒多大,充其量也就是百八十平米,畢竟規模比不上京師的。
「列位啊,今日要說的乃是金家村的女屍一案,」說書的人剛開了口,就看見屋棚里進來幾個人,不由得愣了一愣。要說在這勾欄也是能見到各色人等,但是這次進來的一個小官人實在特別,因為他身後跟著的幾個人應該是各有主家的,有和尚、有女道士、還有類似外族打扮的人。
韓清看到滿屋子人都把目光朝向了自己這邊,就拱了拱手微微笑笑,找個地方坐下。其餘幾個人也都找了座位坐下,聽那說書之人講故事。
「現在金家村女屍一案弄得沸沸揚揚,列位也或多或少聽過此案,街頭巷尾說法眾多,可是又有誰知道事情真相呢?」說書之人坐在前面太子最中央,抑揚頓挫的說道。
「就好像你知道內情一樣?」有個聽眾打斷道。
「這位客官所言不錯,我確實是知道的比較多一點。」說書人道。
「那就講來聽聽。」
「看到有不少客官是生面孔,或許對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還不清楚,所以我就再把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上一講。」說書人說完就清了清嗓子道:「此案是前些天金家村的村民劉鴻狀告鄰居宋剛,圖奸謀命,殺死自己的妻子李氏在床,懇請縣太爺嚴懲姦夫宋剛,以雪妻冤。」說書人把聲調略微提高之後,看到全城人都已經靜了下來,這才徐徐說道:「咱們石州通判常言當即提審宋剛,據供:出事那天,宋剛的嫂子王氏要回家給父親祝壽。每年祝壽的時候,嫂子的妹妹都趕回來一起回家。可是那天妹妹小王氏遲遲不來,等到天都快黑了,嫂子等不及了,就與哥哥一起先回娘家了,臨走時候交代宋剛,『如果小王氏來到,恐怕也天黑了,大晚上的,翻山越嶺走山道不方便,你就讓小王氏先在我的屋子裡頭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趕回娘家』。哥哥嫂子走了好一會兒,小王氏才趕到,宋剛按照嫂子的囑託,先款待一番,然後安排在嫂子的房間住下。」
居然來這裡聽到了常言的斷案,韓清不由得往前靠了靠。
「偌大一個院落,僅僅他們孤男寡女二人,宋剛也覺得不方便,所以在安排小王氏住宿以後,自己便反鎖院門出去了,到街市閑逛,後來到了一家酒肆。宋剛與酒肆老闆素來相好,平常是無話不說。酒館老闆見到宋剛深更半夜一個人閑逛,便請他到酒肆來喝酒,席間老闆問宋剛為何深夜還不回家呢?宋剛便把嫂子的妹妹在家住宿,孤男寡女不方便的事情講出,酒肆老闆很熱心,便說既然不方便,不如就在我小店櫃檯上先住一晚,等明日再回家如何?宋剛一是貪杯,二是也不想回家,便與酒肆老闆做長夜飲,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後來就在櫃檯上睡著了。
第二天回家,剛進門就被小王氏一通斥罵,說宋剛深夜撥開門閂,想圖奸她。宋剛問小王氏你有何為憑?小王氏說:昨天夜裡,忽然聽到撥門聲,便從床上起來,心想你這個小叔子平日很謹慎,為什麼會有此舉動呢?因為害怕,便打開後門逃了出去,後來在柴草垛里過了一夜,早上回到院子里,則見到那個門閂扔在地上,說完便出示了門閂,果然上面有刀撥的痕迹。宋剛高呼冤枉,便同小王氏一起到嫂子屋裡去查看,想不到嫂子的榻上竟然有一具女屍。看到女屍,宋剛和小王氏都驚呆了。一陣慌亂之後,宋剛定了定神,查看屍體,沒想到屍體他居然認識。
經過辨認,女屍乃是鄰居劉鴻的妻子,便通知劉鴻來看。沒有想到劉鴻看完屍體以後,就喊來保長,說宋剛圖奸害命,不由分說的把宋剛綁到了縣衙,這就是近日裡街頭巷尾傳言的女鄰死屍之案。」
「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你就講講又有啥新的案情了嗎?」下面聽眾問道。
「嘿嘿,這幾天常通判又提審了小王氏,你們不知道縣衙大堂上又有何新的進展吧?」說書的笑道。
「那就快快講來啊。」聽眾說道。
「據小王氏講,每年都要來姐姐家聚齊,然後一起回娘家,也沒有什麼不方便。這次給父親祝壽,是因為家裡有事脫不開身,只好安排丈夫處理,自己單身一人前來,想不到姐姐、姐夫已經走了,因為是天黑只好留宿。宋剛是看著這小王氏長大的,為人極是謹慎,他款待小王氏吃飯,又安排小王氏住姐姐的房間,小王氏已經是感激不盡。等到深夜有人撥門,小王氏暗自思量這宋剛是不是飽暖思**?剛剛喝過一些酒,就想圖謀不軌了?於是小王氏便開了後門躲了出去,在柴草堆里過了一夜。天明時在院子里發現了門閂,正好遇到宋剛,便斥責他不該圖奸,後來一起到姐姐房間去,發現榻上有具女屍,便斥罵他無恥兇惡。宋剛辯駁,說是鄰居家娘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死在這裡,便把死者的丈夫劉鴻找來,後來劉鴻又把保長叫來,說小王氏與宋剛共同謀死自己娘子,請縣老爺做主。這小王氏一個婦人家,平日連只雞都不敢殺,更別說是殺人了,所以在堂上講述的那是淚水漣漣,呼天號地叫屈啊。」說書人繼續講道。
「然後呢?」聽眾發問道:「常通判怎麼個判決?」
「細聽我道來!」說書人繼續講道:「常通判又提審了劉鴻,這劉鴻講自己與妻子素來和好,從來沒有紅過臉,更沒有見妻子與其他男人來往,想必是宋剛將妻子要挾到家,圖奸不成,便將之殺害,求縣太爺嚴懲兇手,為妻子報仇。」
「誰要是遇上這事,肯定也是這般做法。」聽眾說道:「自己的妻子死在別人家榻上,攤上這事能告誰?」
「常通判又提詢保長及街坊四鄰,據供:宋剛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兄弟同居一院,素來和睦,從未見過他們爭吵過。宋剛的嫂子王氏,等於是把宋剛帶大的,長嫂如母,平日里叔嫂關係甚好,愛屋及烏,小王氏也經常來到宋家,也沒有見到宋剛對小王氏有什麼不好。宋剛則是以小心謹慎出名的,最怕的是招惹是非,不可能劫持或誘殺李氏。但是屍體是在他家發現的,總不能夠脫掉干係。至於劉鴻的娘子,平日裏手腳不幹凈,經常有偷雞摸狗的行為,村裡的人都不願意搭理這個女子,他們夫妻也經常吵架,無非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過,他們吵了就好,好過了又吵,幾乎是月月有,街坊四鄰也懶得管他們家的事。」
韓清聽到這裡,似乎明白關鍵所在,看來這些人之所以互相控告,都是出自於誤會,要是宋剛誘姦李氏,並且將之殺死在嫂子的房間,他不應該與小王氏一起進屋檢查,顯然宋剛並不知道,屋裡死人的事。小王氏聽見有人撥門,並沒有看到撥門的人,就從後門逃出去,那麼是在院子內發現的門閂,也不能夠確定撥門閂的人就是宋剛。如果是宋剛殺人,為什麼他還能夠把死者的丈夫叫來呢,這也太不符合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