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心裡的刺

性格內向的孩子一般成熟的都會慢一些，很多事情都會比其他孩子慢一步，一次慢一步，湊成的整個人生，也許都會比別人慢一步。

比如懂得父母恩這件事，他用的時間也比別的孩子用的時間長。因為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探索自己的世界。

炎熱的夏天，到處都是蛐蛐知了的鳴叫，陽光有些毒辣，林七背著書包走在樹蔭下，放學回家吃午飯。路上在樹林里發現一個水坑，裡面有不少小魚在遊動，興緻來了，挽起褲腿開始摸魚，全然忘記了時間。抓了一堆小魚苗后裝在礦泉水瓶里，一路看，一路慢悠悠的往家裡走。

走出長長的林蔭道，越過小土包，從鄰居家的屋角轉過，看到了怒氣沖沖的父親。

二話不說，一把抓住林七的胳膊，隨手撿起路邊的樹枝就開始往林七屁股上打，一邊打一遍呵斥：「放學不知道回家你在幹嘛？大人們這麼忙，不知道回家做飯嗎？」

一邊往家裡拽，一邊打，最後被驚擾到的鄰居大叔攔下，「孩子還小不懂事，你打他幹啥？」那天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膽戰心驚的回家，魚也不知道丟在了哪裡。

因為家庭貧困，父母一直在別人地里做工，春夏秋，三個季節會很忙，做飯的事情從某一天開始便交給了林七。每天放學早早的回家，院子里種著一些蔬菜，熬一鍋西紅柿湯，哥哥姐姐們和爸爸媽媽回家了，饅頭和西紅柿湯，就是最可口的午飯，清湯寡水的湯，裡面有西紅柿，雞蛋，還有一些菜葉子，一把鹽。

但是那個味道至今回憶起來都是美味的。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其實不然，如果只是做家務，算不上早當家，同樣的年紀，同樣的不懂事。

入秋後天氣依然炎熱，家裡會賣一百多公斤的西瓜，西瓜很便宜，一公斤一毛多，床底下堆得滿滿的都是西瓜，中午回家就吃饅頭和西瓜，有時候要去地里給父母送飯，也是簡單的一大壺茶水，一個西瓜和幾個饅頭。一望無際的棉花地，站在地頭在人群中尋找父母的身影，總是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他們的一舉一動，深深的烙印在腦海里。

有一年，父親外出打工，媽媽拾棉花由林七來記賬，每天過稱幾次，每次多少公斤，都一一記在本子上。可是到了後來，林七的賬目，和負責人的賬目對不上，媽媽讓他算了好多次，自己當初馬馬虎虎記的帳，再次翻開自己都不認識那些數字，到底是小數點后的0.5還是另外一組數字，那次媽媽被負責人坑了，這件事林七後來才知道。

再次回憶起那些天焦慮的媽媽，雖然被訓斥，但是這件事他很快就忘記了，在今後的人生里，一次次不經意的想起，每次想起，內心裡都會被狠狠的扎一下，那些日子裡媽媽焦急無奈，是他的馬虎造成的，因為媽媽沒有文化，一切都指望這個小兒子，奈何小兒子不堪大用，這點小事情都做不好。

深秋時節，天氣轉冷，蘋果成熟，也是同樣的很便宜，父親會賣整整兩尿素袋子的蘋果放在家裡，中午來不及做飯的時候都是蘋果就著饅頭，算是一餐。

林七很討厭蘋果和西瓜這兩種水果，以至於長大后，能不吃就堅決不碰。

遇到的第一次感動，是在冬季，對於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來說，漫天飄雪的場景，無異於通話世界，對冬季的喜愛無法表達，只是瘋了一樣在雪地里玩耍，放學不回家在樹林中和小夥伴堆雪人，摘了手套也不覺得冷，直到雙手凍僵，凍到骨頭都開始疼，用盡所有的辦法也無法暖熱雙手，最後把手指含在嘴裡，還是不能緩解指尖傳來的疼痛。

那天林七被最喜歡的雪凍哭了。

回家后一雙綠色的勞保棉鞋濕透了，褲子也是，全都放在火爐邊烤著，一家人經常圍著火爐看電視。

冬季的食物，是白菜蘿蔔土豆，還有洋蔥。白菜和蘿蔔會埋進院子里，吃的時候再挖出來，還是新鮮的，冬季埋在地底下，很容易保存。平時無論是清炒白菜還是蘿蔔，就著饅頭也好，麵條或者白米飯，林七都愛，至今還懷念那種味道，大白菜和蘿蔔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冬天，是最快樂最夢幻的季節，快樂是因為一家人都會團聚在一起，一起圍著看電視，一起過年，一起包餃子。總是有很多溫暖的回憶。

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叛逆，開始懂事，開始懂得父母恩，心裡會開始慢慢長出很多刺。

這些刺，會鞭策著林七成長。

長大后的林七諸事不順，可能因為性格缺陷，經常做夢，夢裡總是一片茫茫大雪，那場雪不止不休的不知道飄了多久，彷彿時間凝固。

故事開始的地方，是一次出差，在南方的一個小鎮。

夜裡，和同事朋友們吃完飯，閑來無事散步。南方的小鎮，空氣濕潤，雨水多，一行人走過熱鬧的廣場，然後沿著城裡的小河吹著晚風說說笑笑。突然在前面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看到一位算命的老人，老人的攤位很簡單，兩個小馬扎，中間一張可摺疊的桌子，桌面上有些八卦一類的道具。

老人戴著墨鏡，搖著蒲扇，很愜意的樣子。

只是因為新鮮感，林七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算過命，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信命，看到老人，覺得親切，便上前準備算一卦。

坐定后，透過鏡片，林七看到老人一雙閃爍著智慧的眼睛：「你是問姻緣還是問前程？」來生意了，老先生臉上，有些許的喜悅。

「問前程吧！」林七打算隨便算算，找找樂子，反正算命的大多數都說的是吉祥話。

報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林七看著老人在紙上寫寫畫畫，不同的八字對應不同的金木水火土以及卦象，林七看不懂，也聽不懂老人嘴裡的口訣，念到符合自己的口訣就會寫在對應的位置，最後所有的內容按照八字排開，就像是做了一張表格。

老人看著手底下密密麻麻的密碼，開始解讀。

晚風突然變得激烈，雲彩悄無聲息的連成一片，遮住天際。

第一聲春雷炸響，巨大的雷聲轟鳴著從天邊一直滾滾而來。

老人從墨鏡后抬起雙眼，一雙眼珠左右跳動著，看著天上的烏雲。

「落雨了！」老人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然後看著手中排出來的八字，又時不時看看林七。雨水開始稀稀拉拉的滴落，打在身上清清涼涼很是舒服，林七不著急，坐在馬扎前等著老人的結果。

夜色慢慢暗下來，林七看不清老人在墨鏡后的神情，雨點開始變得密集了。

「小哥落雨了，今天不給你算了，祝你一帆風順，二世龍騰，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進寶，九子登科，十全十美，百年好合，千載良緣，萬事如意！」說完老先生開始收攤，陣雨來得及，很快就會變成瓢潑大雨，所以必須動作快「我就不收你錢了，你是大富大貴的命，以後要早睡早起，不要睡懶覺！」

老人草草收拾完畢，就消失在夜色里，天際又一道雷炸過去，從東到西一路橫衝直撞。

雨勢並沒有變大，幾陣風過後便停了。連衣服都沒能淋濕，林七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賓館休息，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