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鄉
我的老家距離西安市有二百多公里，黃河邊上的一個小山村。村子一共也就三四十戶人家，秦姓居多，也有張王李趙幾個姓，但上溯起來都是親戚。
這幾年，外出打工或者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留在村裡的年輕人也就越來越少。村裡能和胖子他們家那樣，全部搬進城市的人不多，更多的選擇是留下父輩們守望著山村。
我爺爺從市文物局退休后就和奶奶回到家鄉，一直住在老宅。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我離開已經是上大學以後的事情了。父母退休后，回到村裡照顧爺爺奶奶有好幾年時間了，而我也和其他年輕人一樣，只是偶爾回去看看他們。胖子則是在舉家搬遷后就沒怎麼回去過，聽他說他爸媽逢年過節偶爾回去一次兩次，或是串串門，或是打理打理自家的老院子。
我和胖子在西安採買了一些點心煙酒，然後開著車就往老家趕。一路上，我和胖子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著，車開的不算太快，三個多小時就已經回到了家門口。
「誰的車子？」剛到家門口，胖子就指著門口的一輛三菱越野車問我。
「不知道啊。」我搖搖頭說：「也許是來什麼客人了吧。」
胖子下車后，圍著那一輛越野車看了一圈，說：「車裡面有張通行證寫的是鹽湖市文物局。」
「市文物局啊。」我應了胖子一聲，說：「那大概來找爺爺的。」
「嘖嘖……」胖子咂著嘴嘟囔著：「這車可不便宜，果然搞文物的人都有錢。」
「瞎說什麼呢……」聽他這麼說，我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怎麼跟他講，索性不理他，獨自向家裡走去。
我爺爺退休已經差不多二十年了，現在省文物局能專程過來看他的人，我只想到了一位。我想到的這個人名叫做周星耀，現在是鹽湖市文物局副局長。聽說他大學畢業后，剛分配到文物局那會兒我爺爺是他的師父，後來爺爺退休了，他還經常在節假日坐公共汽車到我家裡來請教，經常就吃住在我家裡。我也是那個時候認識他的，他人很好，經常逗我和胖子玩。
果然，我一進院子就看見，院里樹蔭下擺著一張大方桌，圍著桌子坐著三個人。我爺爺和周星耀正在聊天，旁邊一個年輕人很認真的默默聽著。我好奇爺爺他們在談什麼，於是就仔細聽了一下，原來正在說我。
爺爺正在抱怨說：「……大學畢業不好好找份像樣的工作，跑去開了什麼狗屁古玩店……」
周星耀問我爺爺：「師父，我記得小奮學的是考古專業吧？我還想著讓他去我那裡幫忙呢。」
「是啊，這小子從小就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你說說學的好好的考古跑去開什麼店，老秦家祖祖輩輩哪有會做生意的……」
「爺爺，你這話可說的不對，小奮可會做生意了。」胖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院里，一本正經地說。
胖子好幾年沒回來了，爺爺並沒有馬上認出來，旁邊的周星耀更是多年不見胖子，也沒認出來。這個時候就顯示出胖子的自來熟能耐了，只見他不顧在場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自顧自拉了把椅子往人群邊上一坐，然後才嬉皮笑臉地說：「爺爺，周叔，你們還記得我嗎？我是小胖啊，隔壁老王家的小胖。」
「噢，小胖……」
「……」
幾人一陣驚喜與寒暄之後，胖子添油加醋地講起來我怎麼賣抄家貨。我一看這是要出事的節奏啊，急忙走到胖子身後，拍了他一下，制止住他再說下去，然後和幾人打了招呼。
爺爺很平靜地問我：「奮啊，小胖剛剛還沒說完，你過來給爺爺說說。」
我有些頭疼，爺爺最討厭奸商，這死胖子一句兩句就把我描述成了活脫脫一個奸商，這可讓我怎麼解釋。我有些語塞：「我……」
還好，胖子似乎已經明白毛病出自哪裡，把自己坐的椅子又往爺爺跟前挪了挪，說：「爺爺，這事情我最清楚，還是我說吧……」
胖子巴拉巴拉又是一陣唾沫星子橫飛，不過這次講的內容還算貼近事實，幾人弄明白怎麼回事了，也算是還我清白了，我這懸著的小心肝也算是放進了肚子。
周星耀聽完胖子的話后，轉頭問我：「小奮，古玩店不開了，想好以後幹什麼了嗎？」
「還沒有想好。」我如實答道，這個問題我確實考慮過，但是還沒有結果。
爺爺有些生氣，說到：「這麼大的人了，幹什麼都三天兩頭，連以後做什麼都沒有想好，店說關就關了，一會你爹回來還不得揍你……」
「師父，您老人家消消氣。」周星耀勸著我爺爺，又轉過頭對我說：「小奮啊，文物局這段時間要成立個考古小組，主要是搶救性發掘咱們村後面的孤山祭天台，局裡人手不夠，你要是這段時間閑著沒事，看能不能過來給周叔幫幫忙啊。」
難怪周星耀會過來看爺爺，原來也是工作路過這裡。他說的孤山就在我們村子的正北面，村邊距離山腳下不到五公里。小時候，我經常和胖子一起上山玩，掏鳥窩，摘酸棗，為此也是沒少挨爺爺揍。那個所謂的祭天台在最山頂，因為離村子比較遠，所以我沒有去過那裡，也沒有聽說那裡有什麼遺迹，沒想到那地方居然需要搶救性發掘。一般來說，需要搶救性發掘的文物古迹不是被盜墓賊盜了，就是被自然災害損壞了，總之對文物古迹而言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問：「周叔，祭天台那邊怎麼了，怎麼突然要搶救性發掘？」
「是這樣的。」周星耀想了想說到：「幾天前，有林場工人撿到文物上交，說是在亂石溝發現的，然後局裡就派人進山考察，發現祭天台附近因為山洪沖刷暴露了一些古代遺迹，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擔心文物進一步遭到破壞，局裡才決定組織一次搶救性發掘。」
「原來如此。」我大致聽明白了，但是我想文物局缺人手的說辭多半是假，我估計周叔就是想給我安排個工作。我想到這些后，就想著怎麼推辭掉他的好意，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在我為難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一下，來了一條短消息。我打開手機一看是胖子發的，於是偷眼看了一下胖子，發現這貨正在給我打眼色示意讓我看信息。我打開簡訊看了一下，胖子發來一共就四個字：「機會難得。」
胖子還是比較了解我，他知道我多半是要拒絕，於是發了信息勸說。我苦笑著沖他輕輕搖頭，他看見后急了，一拍自己大腿，對周星耀說到：「周叔，感情這次是要進孤山啊。」
周星耀也不知道胖子要說什麼，對他點頭說是。
「周叔，你要進孤山上祭天台就找我啊，我小時候經常去那玩。」胖子接著說：「我比不上小奮，考古什麼的我不懂，但是我可比他熟悉地形。」
「哦？」周星耀饒有興趣的看著胖子，說：「我剛剛還在為找嚮導的事情發愁呢，這會嚮導自動送上門了……」
我爺爺在旁邊也說：「小周啊，我剛剛還在糾結找誰帶你進山，畢竟村裡剩下都是一群老人，人老不逞筋骨之能，讓小胖去可比讓村裡這些老人去靠譜多了。」
「爺爺說的對呀，周叔你看我身強體壯，一定不會掉鏈子……」胖子說著很沒下限地展示了一下他肱二頭肌，嘴裡唾沫星子亂飛。
我弄不清胖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估計是怕我不去，自己先報了名，然後再死活都拉上我去。胖子看我在一旁沉默不語，對其他人說：「小奮還是那麼認真細心，一直不說話，估計現在已經開始考慮進山的工作了。」
我聽他這麼說，翻了他個白眼。這貨太無恥了，我什麼時候考慮過進山了，明明是我還在猶豫怎麼拒絕周叔的邀請。
「小奮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周星耀伸過手拍拍我的肩膀說：「幹什麼都事先考慮很周詳，考古工作很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啊。」
「小周啊，你可別誇他。」爺爺在一旁說：「年輕人不穩重，幹什麼都毛毛躁躁，你以後啊，要多費費心，好好教育教育他。」
「師父，你這話說的見外了……」
「不說這些了，那工人上交的東西可以明確斷代嗎……」
「不好斷代，但東西上面有類似文字的圖案……」
「有素描嗎？」
「素描在局裡，我帶了照片……」
「我看看……」
旁邊那個年輕人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照片放到桌子上，我爺爺帶起了胸前掛著的石頭鏡很認真的看了起來，一旁的周星耀也邊看邊和爺爺低聲討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的討論著，我已經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我看了看旁邊胖子，這貨的臉上有些小得意。
我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說：「死胖子，打的什麼鬼主意？」
「哪有。」胖子低聲狡辯道：「你看看你現在也算是失業了，再加我一個無業游民，兩個人很輕鬆的找到了一份愉快的工作，多好啊。」
「好個屁，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算盤……」我低聲說著，抬手準備收拾胖子，一旁一個聲音傳來打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