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讓小月打開扣起的盤子，看了一眼已經剝好的晶瑩剔透的桂圓，蘇瑤歪著頭，也說不上哪裡不對，過了一會兒便讓小月進去了。

蘇瑤若有所思地看著小月的背影，這女孩給自己的感覺很不一樣，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她說不上來。

剛出櫻馨殿，蘇瑤便遇上了匆匆趕來的小環。

「見娘娘不在鳳棲宮，奴婢就知道您應該是去看淑妃娘娘了。」小環微微喘著氣，面頰有些微紅。

「那杯甜露里的東西，你可查出是什麼？」蘇瑤點了點頭，問道。

「奴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就是那甜露裡面放了許多山楂。」小環應了一聲，回答道。

「山楂？」蘇瑤喃喃道。如此看來，朱詩瑾和蘇依兒真的只是想在後宮宴會上當眾羞弄一番上官媛，可這種三歲小孩的把戲做給誰看，又有什麼意義呢？朱詩謹能做到和上官媛平分後宮，絕非等閑之輩，上官媛那麼聰明，朱詩謹絕不比她差。

「娘娘，奴婢這麼著急來找您，是想和您說三公主殿下剛剛來過鳳棲宮。」小環有些急切的話語打斷了蘇瑤的思緒。

「三公主殿下？」蘇瑤想了想，問道，「三公主殿下親自來，可有說些什麼？」

「奴婢可不敢問，她見您不在，便先回去了。」小環搖了搖頭，回道，「殿下親自前來，怕是有事相商。」

「如此，你便隨我去祈雲殿走一走吧。」蘇瑤說著，快步向祈雲殿的方向走去。

小環應了一聲，也趕忙跟上。

祈雲殿。

「見過三公主殿下。」蘇瑤看了一眼凌恬身旁的孫雅若，向著已經換上一身素衣的凌恬微微頷首。小環似乎還有些害怕凌恬，一進祈雲殿就開始發抖，蘇瑤便讓她在門外等候。

「剛去尋你，卻不見，本宮就知道你一定是去櫻馨殿了。」凌恬示意蘇瑤坐下，說道。

「確實是去看了一眼淑妃，」蘇瑤點了點頭，回道，「聽小環說起，想到三公主殿下可能有什麼要緊事，便過來了。」

「那上官媛可有見你？」凌恬也不著急，微微一笑，問道。

蘇瑤搖了搖頭，說道：「淑妃說身體不適……並未見我。」

凌恬小小地咬了一口桃酥，這是她早就料到的。

「本宮最喜歡這桃酥，甜酥可口，若是幾日不吃，總會念起它的味道。」凌恬優雅地將只咬了一小口的桃酥捏在手上，輕輕的說道，「可皇後知道，為什麼本宮每次都只咬那一小口嗎？」

話音未落，凌恬便將手中的桃酥隨意地扔在地上。

「蘇瑤愚鈍，不知。」看著那鬆脆誘人的桃酥就這樣落在地上，蘇瑤暗暗心疼。這麼好的桃酥，你不吃就給我呀，扔在地上也太浪費了！不要以為長得好看又是祈國公主就可以為所欲為！欸……好像還真能為所欲為……

「因為只有那樣才能保持新鮮感，若是狼吞虎咽，不懂節制，用不了多久就會膩，時間一長還會生出厭惡。」看著蘇瑤的樣子，凌恬的聲音突然高了幾分，話語中透出嚴肅和冷厲，以及與其年齡完全不符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不要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蘇瑤，這裡是皇宮，你以為還是小孩子間嬉鬧嗎？既然凌憶選擇了你，有些事情，我這個做皇姐的有責任代他好好管教你，也讓你知道什麼是度，若是連這最基本的度你都把持不好，也就不配再待在他的身邊，你懂嗎，皇后？」

被凌恬指著鼻子說教，蘇瑤有些發愣，她的心跳得飛快，腦子一片空白，這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女孩身上的氣勢真是嚇人，就是小時候被阿爹家法伺候，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這就是那個讓朱詩謹和上官媛都忌憚的三公主殿下嗎。

「我知道了，多謝三公主殿下。」許久，蘇瑤的臉還有些發燙，她緩緩站起身，認真地向凌恬施了一禮。

「謝我什麼？」凌恬的眼中出現了讚許和承認，問道。蘇瑤能在自己的壓迫中這麼快反應過來，這是凌恬沒有想到的，雖然這女孩站起來的時候還有些發抖。

蘇瑤沒有說話，只是向著凌恬笑了笑。蘇瑤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凌恬話中的「度」是什麼意思，她也知道凌恬是在暗示她不要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若是過分著急，可能還會起到反效果，引來上官媛的反感。這本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只要兩三句話就能交代清楚，凌恬突然發難，是在給蘇瑤敲警鐘。是在提醒蘇瑤以後什麼事情都要掌握好「度」。這確實提醒到了蘇瑤，初到宮裡，其中的黑暗不能想象，所有人都讓她小心，她自然是要有所防範的。這幾日蘇瑤確實鬆懈了，不過好在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見蘇瑤不說話，凌恬也不著急，只是笑了笑。總有人說皇后無才無德，是個草包，皇上冊后實在草率，今日凌恬一試，才發現散播這個謠言的人才是真正的草包，眼前坐著的是真正的大祈皇后，是真正配得上「大祈皇后」這個名號的人，雖然現在的她羽翼未滿，還有許多稚嫩，但是假以時日，她的才德膽識和淑妃德妃比起來一定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恬還沒有完全信任這個看上去傻傻的姑娘，畢竟以後要交給她的是整個大祈的後宮，不過她心中的擔憂卻是放下了不少。

「本宮之事，已經說完。」過了一會兒，凌恬對著再次坐下的蘇瑤說道，「方才宴會結束后，本宮見皇后命人將淑妃飲過的甜露帶走了……」

「心中實在擔憂，便想確認一下。」蘇瑤點了點頭，說道。

「那甜露不會有問題的，那兩人明知皇上和本宮在場，她們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皇后多慮了。」蘇瑤是真心對待上官媛的，只不過她的真心卻不一定能在上官媛那裡也換到真心，凌恬在心中暗暗嘆息，畢竟這孩子在宮裡的日子太少，她還是太嫩了。

「三公主殿下明察。」蘇瑤點了點頭，說道，「那甜露確實沒有問題，只是加了許多山楂。」

「山楂？」一旁一直不說話的孫雅若聽到「山楂」突然叫了出來。

「有什麼不妥嗎，雅若？」凌恬看著面色怪異的孫雅若，有些不悅地問道。作為管理整個尚儀局的正五品女官，孫雅若平常是最懂規矩的，今天突然因為一個山楂突然大叫出聲，實在讓凌恬沒有想到。

蘇瑤也有些好奇，疑惑地看向孫雅若說。

「山楂……身子有孕的人是不能吃的。」兩女射來的目光讓孫雅若有些不自在，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還是著急地說道。

「這本宮知道，」凌恬皺了皺眉，沒好氣地回道，「是不能吃，可不是吃了就會出事，而且就酒杯中的那一點點，怎麼可能會出事？」

蘇瑤皺了皺眉，她可沒有懷過孕，也不了解那方面的事情，只是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了。

「那一點山楂確實不至於流了淑妃娘娘的胎，可，如果那一點山楂只是引子呢？」孫雅若臉色有些難看，她的嘴角泛出苦澀，敢忙跪在地上說道，「是微臣的失職，微臣本應該徹查那事，只是宮中人數太多，那些小宮女小太監中不乏有手腳不幹凈的，小偷小摸每日都有，又時近後宮宴會，微臣便沒有太在意……」

孫雅若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她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不說話了。聽到這裡，蘇瑤還是一頭霧水，凌恬卻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漸漸變得銳利，無形的威壓在沉悶的聲音中蔓延開來。

「好好說話，究竟何事？」

「尚……尚儀局位列六司之首，微臣既管理尚儀局，亦有監察其它五司之職。後宮宴會之前……尚膳局常有人上報葯膳食材的丟失，」孫雅若的聲音有些顫抖，漸漸意識到自己本以為的小事，恐怕會演變成嚴重的大事。自幼跟在三公主殿下的左右，凌恬的喜怒孫雅若再清楚不過，她知道這次凌恬有些動怒了，「微臣見丟失食材的數量很少，再加上剛剛入春，宮中用藥膳的人也不算多，便沒有在意，本想著後宮宴會結束之後再去徹查此事……」

「孫大人真是厲害，做事如此不經腦子。」凌恬冷笑一聲，是低低地說了一句。聽到凌恬這樣說，孫雅若抖了一下，小臉上出現了慌張和恐懼。

「那丟了的食材是什麼？」聽孫雅若說到葯膳，蘇瑤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搶著問道。

「官桂，桂皮……還有一些性溫熱的食材……」孫雅若咽了一口口水，心跳得飛快，腦中是一萬個後悔，當初怎麼就沒有多想一想。

「雅若，你以前學過兩年醫術，應該知道有孕之人最忌熱吧，」凌恬的眼中透出失望，僅僅對孫雅若連這種簡單的小事都沒有發現的失望。

蘇瑤沒有說話，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希望著事情不要像她想的那樣……

「有孕之人確實忌熱，可丟失的食材很少，雖然有些時日了，僅憑那些不足以滑胎，就算藉助山楂這種性涼之物的刺激，也很難起到滑胎的效果。」孫雅若急忙說道，她的心中暗暗慶幸蘇瑤去查了那杯中之物，不然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她也早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這德妃是真的狠毒，居然想到用這種方法，可是她應該算漏了蘇瑤還會去查驗那杯中的東西，如此只要讓蘇瑤去提醒上官媛，上官媛一有提防，朱詩謹便失敗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快點去提醒淑妃娘娘，讓她小心提防，只要……」

「如果，」孫雅若還沒說完，蘇瑤便獃獃地打斷了她，蘇瑤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面生的宮女，鎮定的回應，還有那一碟已經剝好的桂圓……

蘇瑤突然打斷，將兩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凌恬聽孫雅若這樣說，知道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可看到本應該比自己更加鬆一口氣的蘇瑤依舊綳著臉，不好的預感走上心頭。

「如果再加上桂圓呢？」蘇瑤從座位上站起，緩緩蹲下身子，和孫雅若四目對視。

「皇後娘娘，您說什麼？」孫雅若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彷彿沒有聽清楚似的問道。

「本宮雖不懂醫術，卻也知道桂圓是最溫最熱的。」蘇瑤的聲音漸漸冷了起來。

「這個季節怎麼可能會有桂圓？」孫雅若臉色一白，追問道。

蘇瑤靜了一會兒，隨即將在櫻馨殿前遇到那個可疑宮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包括那個宮女的名字。

聽完蘇瑤所說，孫雅若不說話了，她咬了咬嘴唇，這次淑妃娘娘若出了什麼事情，她雖不負全責，卻也有脫不了的干係。雖然知道凌恬一定會保護自己，可是剛剛看到凌恬眼中透出的失望，簡直比讓她擔了全責還要難受，一想到凌恬眼中的失望和不悅，孫雅若就胸悶得厲害，她真的好氣自己那時沒有多想一想，好氣自己如此愚笨，給三公主添了麻煩，她這樣想著，越想越氣，越想越氣，不知不覺，眼角竟流下了淚。

「桂圓性溫熱，在山楂的刺激下，配合上那些性溫的食材，若是每日都用，不出三日，必會出事。」看到孫雅若的樣子，凌恬暗暗嘆了口氣，雅若啊雅若，一直以來我都誇你心細，沒想到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竟然會是你出了紕漏。若是這次上官媛真的出了事，恐怕她以後就不會再相信任何人，蘇瑤再想獲得她的信任，就不大可能了。若是可以把上官媛拉到自己這一方，對於她們對付朱詩瑾和朱懿不知道會有多大的幫助。

看著孫雅若的樣子，蘇瑤也嘆了口氣，她也不是有意要責怪孫雅若，要怪也只能怪朱詩瑾她們太過陰險，一環一環，環環相扣，不漏任何破綻。偷葯膳食材，宴會上獻酒，差宮女送桂圓，三件事情抓到任何一件都不足以定朱詩謹的罪，可是把這三件事情合在一起卻有可能將上官媛拉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