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瑤不記得昨天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但應該睡得挺晚的，因為今天醒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凌憶早就已經走了。真希望這貨不小心被階梯絆倒摔個半身不遂，這樣就不會有人來跟我搶被子了。蘇瑤在心中想著。

「娘娘，」一旁的小環見蘇瑤醒了，輕聲喚道。

「小環，你怎麼不早點叫我呢。」蘇瑤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這要是在家裡，這個時候還趴在床上，她早就被阿爹揍了。

「是皇上吩咐的，讓奴婢不要叫您。」小環熟練地為蘇瑤更衣洗漱，「皇上說您大病初癒，讓您多休息。」

只要你別和來我搶被子，我睡得不要太好哦。

「小環，我想吃肉包子……」蘇瑤摸了摸肚子，顯出可憐之色。

「這……皇上吩咐了，這幾天您只可以吃清淡的？」小環有些為難地說道，「要不等皇上再來的時候，您和他商量一下？不然我們做奴婢的不敢擅自做主。」

凌憶！是不是玩不起？之前蘇瑤擔心沒有叫他皇上，凌憶會殺人滅口，原來他是想用白粥來折磨她。

你好毒！

祈雲殿。

凌恬臉色非常不好地坐在那裡，因為長得太過好看，不管是什麼樣子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她的一旁站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孫雅若，四大宗族之一的孫家長女，從小進宮陪在凌恬身旁，和凌恬一起長大，也是擁有正五品尚儀官位的女官，管理整個尚儀局。

「殿下，該用膳了，我去讓御膳房做點……」孫雅若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公主雖然要強，卻很少生氣。她也是第一次見三公主發這麼大的火。

「我不餓，早就氣飽了。」凌恬陰著臉打斷道，「凌憶那個傢伙，居然為了一個野女人和自己的親皇姐翻臉……」

「陛下他可能也有自己的理由，」作為三公主的心腹，孫雅若深得她的信任，「更何況微臣也聽說了，那個野女人其實是蘇家嫡女。」

「那又如何？」凌恬冷笑一聲，「蘇家現在在朝堂之上根本沒有話語權，四大宗族之首如今也只是一個虛名罷了。」

「現在朝堂之上議論紛紛，都說陛下這件事情做得不妥當。」孫雅若回道。

「那些傢伙，聽風就是雨。膽敢議論皇上，真把自己當人物了？」怒哼一聲，凌恬輕一拍桌。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微臣也感覺……」孫雅若我看了一眼凌恬，沒有再說下去。

「眼下解決這件事情只有兩條路，」凌恬輕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自己這個皇弟，還真是永遠都長不大，都已經是皇上了，做事還這樣不計後果，冒冒失失。

心好累。

「要麼就讓凌憶立蘇家嫡女為後，平息眾人的議論，要麼……就只有讓這女人永遠消失。」

「朝堂之上拉幫結派的現象日益猖獗，我們孫家雖有心幫助陛下，卻也是鬥不過那兩家。」想了一會兒，孫雅若冷靜地說道，「陛下剛剛登基，根基不穩，若讓陛下立后，也需要有助於陛下，蘇家勢微，貿然立后恐有不妥。」

「本宮也在想這個問題，可要是選擇第二個，皇上肯定會找本宮拚命的，而且還有先父皇的婚約，想不到萬全之策，本宮如何吃得下飯……」其實她早就不生凌憶的氣了，皇弟長大了，有自己的主張，可以像個男人一樣決定自己的事情，她高興還來不及。她所擔心的，是朝堂之上的拉幫結派，這個問題不解決，凌憶的皇位就不能說坐得穩，所以立后必須找對皇位有所幫助的勢力，蘇家絕對不是首選。頭好疼……大皇姐，二皇姐，阿恬到底該怎麼辦？早就說了阿恬最不擅長這種事情，你們還要把凌憶給我照顧……我太難了……「要是大皇姐和二皇姐在，二皇姐那麼聰明，肯定早就想出解決的方法了……嚶……」

「雲湘公主殿下，」孫雅若狠狠咳了一聲。

「咳咳，」意識到自己的失了態的凌恬輕咳一聲，不再說話了。

「二公主殿下遠在邊境，大公主殿下又代表先皇出使宸國，她們將這個重任交託於您，也是對您的信任。」孫雅若鬆了口氣，看了一眼窗外，說道。

「事到如今，我們也只有試試了。」過了許久，似是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凌恬狠狠咬了咬嘴唇，對孫雅若說道。

父皇母后都已經不在了，如果不能幫皇弟坐穩這個皇位，我凌恬愧對父皇母后的在天之靈。

「公主殿下，您的意思是……」看著凌恬好看的眼睛，孫雅若還有一些疑惑。

「你可還記得蘇瑤的大哥？」凌恬緩緩站起身，目光聚焦於遠處。

「您說的是那個正二品輔國大將軍，」孫雅若念叨了幾遍，突然說道，「先皇在世時被派往邊境戍守的蘇珝？」

「不錯，其實先皇有好幾次想把他召回宮，只是那時先皇的身體每況愈下，另外兩家又總是以各種理由否決，才一直拖到了現在。」凌恬微微嘆了口氣，眼中覆蓋著許多遺憾。

「公主您的意思是……」孫雅若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聲音輕了下來。

「事到如今也只能賭一把了，雖然我平生最討厭賭……」凌恬的聲音同樣輕了下，「不過在此之前，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殿下請講，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孫雅若跪下說道。

凌恬點了點頭。

就讓我看看你到底夠不夠格吧……

鳳棲宮。

在床上躺了一天的蘇瑤有些煩躁，整天待在這裡，除了小環，沒有說話的人解悶，還不讓吃肉，只能喝白粥，這誰受得了呀？她在大大的床上翻來覆去，還是想到外面走走。

有一剎那，蘇瑤有些想念凌憶。雖說那貨會和自己搶被子吧，但至少被他抱著睡覺很舒服，自從她醒來也快過去一個星期了，凌憶總是一有時間就過來陪他，若是平常公務繁忙，晚上也一定會來這裡留夜，不過這貨真的只是抱著她睡覺，這讓蘇瑤不止一次懷疑這貨是害怕晚上一個人睡覺，所以一定要找人陪他。

「小環，我們出去走走吧，好悶呀。」蘇瑤翻了個身，輕聲喚道。

「陛下吩咐了，您的風寒還沒有好全，讓您多休息幾天。」小環踩著碎步走上來，重重地垂下頭，聲音有些虛弱。

「我是病了，又不是殘了，再說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真的不想再喝白粥了，快哭了……肉包子……果然我還是離不開你。「更何況快半個月了，都不知道這鳳棲宮是什麼樣的，正好趁這個機會去熟悉一下，總不見得讓別人說堂堂大祈皇后連自己的宮殿都找不到吧？」

「是，娘娘，您說的對。」小環木訥地點了點頭，卻不敢抬頭。

「你怎麼了？」看到小環的樣子，蘇瑤皺了皺眉，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快速俯下身向小環低著的臉看去。

她看到了紅紅的眼睛，腫起的半邊臉以及那上面鮮明的巴掌印。

「誰幹的？」就算小環不說，她也知道是誰。

「是……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看到蘇瑤閃著火光的黯色眸子，小環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淚水奪眶而出，「自己不小心摔的……」

蘇瑤冷笑：「摔一跤能變成這個樣子，你也是真厲害。」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驚擾了皇後娘娘，還望娘娘恕罪。」小環似是被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慌亂地擦乾淚水。

「你快起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蘇瑤只是感到奇怪，小環明明是受害者，卻要為施暴者隱瞞隱藏，甚至連說出她名字的勇氣都沒有。阿爹從小就教過她，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這一條在後宮不適用嗎？

蘇瑤想讓太醫給小環開一點消腫的葯，這個舉動可把小環嚇了一跳，她又哭又喊，蘇瑤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答應她不傳太醫。

到底有什麼害怕的？之前在家中的時候，不管是蘇瑤還是小環生病，都是讓隔壁的李大夫來瞧的，怎麼一到宮裡就不行了？

「娘娘，奴婢想求您點事……」見蘇瑤坐在床上不說話，小環輕輕上前，低低地說道。

蘇瑤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奴婢知道娘娘聰慧，早就猜出了是她所做，奴婢也知道您的性格。但奴婢想求您，求您千萬不要去找她的麻煩。您可能不知道，雖說住進了這歷代皇后才能住的鳳棲宮，但是卻沒有人承認您是皇後娘娘，就連外面的公公們也是皇上特意指派的。現在內侍局全當鳳棲宮無人。若不是皇上儘力承受來自多方的壓力，我們恐怕早就已經被趕出這裡了，您還能平安無事全當萬幸，這個關頭可千萬不能惹事呀，皇後娘娘……」說到這裡，小環的眼淚已經完全止不住了。

「所以我們就算被人欺負了也不能吭聲，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蘇瑤的臉色有些不好，她只是感到噁心。

「蘇家雖為四大宗族之首，但今時不同往日，在這宮裡除了皇上，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們，所以……所以……」小環哽咽著。

蘇瑤握緊了拳，握了很久，最後還是鬆開了。她看著小環腫起的半邊臉，心中很不是滋味，比再也吃不到肉包子還難受。

晚上，凌憶來了。他看上去很疲憊，連衣服都沒有脫就上床呼呼大睡了。若是以前蘇瑤一定會狠狠把他踹醒，讓他脫衣服，她嫌臟，可今日蘇瑤一句話都沒有說，她躺在他的一邊，也沒有搶他的被子，只是側著身默默看著他。他長得真好看啊，這麼久過去，他變成熟了，他這幾天應該很累吧，臉上都是疲憊，他皺眉了，是做噩夢了嗎？

忽然間，凌憶緩緩睜開了好看的眼睛，他看到蘇瑤瞪著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自己，被嚇了一跳。

蘇瑤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凌憶。他的眼睛又變好看了，裡面的星星好像多了不少，正望著星星的小小的自己好像也長大了許多。

「你……看什麼呢？朕臉上有東西？」被蘇瑤看的有些不自在的凌憶，輕咳了一聲，問道。

「沒什麼，臣妾只是想看，若是驚擾了陛下，不看便是。」蘇瑤翻了個身，背對著凌憶，不說話了。

「你怎麼了？阿瑤？」凌憶輕輕蹭了過去，嗅了嗅她帶著淡淡香味的長發。

「……」這聲「阿瑤」讓蘇瑤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縮了縮腦袋。可誰讓人家是皇帝呢，要是她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不讓他這麼叫，恐怕他分分鐘把自己打入冷宮，「無事。」

「朕剛剛看到小環的臉了。」過了許久，凌憶輕嘆了口氣，說道。

聽到凌憶這樣說，蘇瑤微微抖了一下，依舊背對著他不說話。

「三皇姐雖然強勢，但對你沒有惡意。」凌憶輕摸了摸她的頭，「朕雖然登基將近兩年，皇位卻不穩固。這次將你接進宮雖然倉促，但事出有因，朱相國力薦朱家嫡女朱詩謹為皇后，朱家是四大宗族之一，朕雖不願意，卻也沒有正當的理由拒絕。朕無奈，只能搬出先皇婚約，想著先把你娶進宮，這樣朱相國也沒什麼話好說。朕向你保證，朕的皇后只能也只會是你。可朕也有公務，不能每時都在你身邊，這段時間你要萬分小心，別給人可趁之機……」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蘇瑤點了點頭，卻控制不住莫名其妙的淚水。

凌憶見蘇瑤不說話了，吩咐小環熄燭后也不再說話。

這一夜，蘇瑤一下就睡著了，但卻沒有夢到肉包子，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在皇宮的床上夢到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