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邊西大敗,我們所佔的地方差不多都被蘇珝吃回去了。」
深秋的風很冷,溫柔的陽光沒有任何暖意。少年靜靜地坐著,纖長的手指捏著一枚棋子有規律地敲擊著布滿黑白棋子的棋盤,聽到這句話,少年頓了一下,隨即繼續敲著棋盤,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你說這個蘇珝到底是人是鬼?」許久,少年低低地說道,輪廓分明的臉上顯出幾分慍怒,「他只有一萬左右的兵馬,怎麼擋住我們三萬精兵的?」
「蘇珝手下的人雖然少,卻都是身經百戰,熟悉地形的猛士,邊境地形複雜,我們的將士經過長途跋涉,狀態不佳,」跪著的人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動怒了,「才會……」
「可,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攻破蘇珝的那道防線,邊境外的朋友們就無法與我們會合……」少年稚嫩的臉上顯現了與其年齡不符的老成,冷冷地說道,「我們的大計就無法實現。」
「是是……您說的對……」跪著的人不敢再說話了。
「國內的壓力也很大,雖然各地都有我們的人轉移注意力,但這次三大宗族聯手,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精力了……」少年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吩咐下去,所有人休整,沒有我的命令……就一直休整吧……另外那些戰死的兵士,每人給他們家中十兩金子慰問。」
「是,殿下。」十兩金子可不是小數目,這足夠一戶普通人家一整年的口糧,可殿下已經這樣說了,他也只能照做。
「蘇珝……蘇家……看來是我小看你們了……」少年撐著白皙的臉,眯了眼睛。
恍惚間,他彷彿看到,那一年冬天,粉色袍子的小女娃撞在了他的懷裡,那粉雕玉琢的小臉簡直把他的心都化了。
下一瞬,眼前一黑。
他又看到,一個長得好像他母親的人,被眾人指著罵「妖怪」。
再後來他病了,好像昏迷了很久,再次醒來時,母親就沒了,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面無表情,他望著飛在天上的白紙,像雪花一樣,真好看。
有人說皇上駕崩了,皇位被小兒子繼承了。
本應該長子繼承的皇位被次子拿了去,那個長子真可憐,他在心裡想著。
少年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傍晚了。自己只是稍微眯了一會兒,怎麼天就暗了,他微微伸了個懶腰,俊俏的臉上泛出幾分柔和。
過段日子就是祈國的新年了,今年的宴會應該會比往年熱鬧幾分吧。
鳳棲宮。
自從見過三公主后,蘇瑤便開始認真學習宮中的規矩和禮儀,不過讓蘇瑤崩潰的是,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雖說身為皇后連宮中禮儀都不熟悉確實說不過去,但那一本厚得讓蘇瑤懷疑人生的禮儀書冊每次都讓她想吐血,原來三公主是想用書本壓死她……不就是多叫了幾聲凌憶嗎?,有必要嗎?下次注意還不行嗎!
有了凌恬的幫助,不少人都對她們恭敬了點,尚服局送來了嶄新的宮衣,御膳房也時不時送些補品,不過,真的只是恭敬了點,她和小環走在路邊,大部分人還是對她們視而不見。
「你消瘦了不少,是那宮中禮儀太多了嗎?」凌憶輕輕把蘇瑤摟在懷裡,溫柔地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最近心情不錯,國內的亂事已經平定,蘇珝功不可沒,一定要好好獎賞他,或許還可以憑藉這一點把他召回宮,蘇瑤有了三皇姐的幫助,皇后之位多了幾分勝算,只是唯一遺憾的是大皇姐和二皇姐都有事抽不開身,今年的新年宴會恐怕回不來了。
「奴婢自知為皇上分憂,一切值得。」蘇瑤輕輕地應了一聲,這是孫雅若教她的,她還沒有成為皇后,又沒有一個名分,對皇上只能自稱「奴婢」。孫雅若對宮中禮儀非常熟悉,這幾日有她的幫助,蘇瑤已經大致摸清了宮中的大小禮儀。不過蘇瑤還是忍不住吐槽,這不是廢話嗎?看的我眼睛都快瞎了。
「什麼奴婢,你是朕的皇后,」凌憶眉頭一皺,說道,「即使沒有那繁雜的冊后之事,你也依然是朕的皇后。」
「是。」那眸子真好看,蘇瑤才應了一聲,他便吻上了她的唇,這一瞬,她全身都軟軟的,她這才想起,那日她說要進宮后的軟軟觸感,是這個。
良久,唇分,蘇瑤的唇微腫了些。
「尚服局的鳳衣已經完工了,明天朕就讓他們送來。」凌憶愜意地躺在床上,國內動亂之事平定,自己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多謝陛下,」蘇瑤應了一聲,心中多少有了期待。
當她再看向凌憶時,他已經睡著了。這個傢伙,這幾天也累壞了吧……細細一看,他的睫毛好長呀。欸不對!趴在凌憶身邊看得出神的蘇瑤突然一抬頭,隨即在心中大吼,你又把我的被子搶走了啊,混蛋!
祈雲殿。
凌恬小小地咬了一口桃酥,對著一旁的貌似在流口水的蘇瑤說道:「本宮聽說皇上已差人將鳳衣送到鳳棲宮了,怎麼,不想試試嗎?」
「啊三公主殿下,那鳳衣確實華美瑰麗,但只有皇后才有資格穿著,如果現在就穿,恐有不妥。」蘇瑤回了一句,大大的眼睛盯著凌恬手中的桃酥出神。小環說公主皇上吃東西時只能咬一小口,剩下的必須扔掉,這也太浪費了,那麼小的桃酥,要是她,至少能吃二十個,不,三十個!「還是等到陛下冊后那天,再穿不遲。」
凌恬微點了點頭,這女孩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笨嘛,只是好像有點……有一瞬,凌恬感覺是自己看錯了,她居然看到這個女孩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桃酥吸口水……「宮中規矩,可有背熟?」
「有孫尚儀親自相教,奴婢雖愚鈍,也已經全部掌握。」說完蘇瑤向著一旁的孫雅若行了一禮。說到奴婢時,蘇瑤還特地加重了語氣。這是孫雅若三令五申的,現在自己沒有成為皇后,也沒有其它的位分,在皇上公主面前必須自稱「奴婢」。
孫雅若點了點頭。沒想到這蘇瑤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學習宮中禮儀方面還真有些天賦。
「如此……」凌恬微微一笑,從盤中拿出精緻的桃酥小小地咬了一口,「若是本宮遇到二皇姐,該行何禮?」
蘇瑤沉默了一會兒。
這一會兒可把一旁的孫雅若急壞了。凌恬明顯是要驗證這段時間的成果。要是蘇瑤答不出來,公主一動怒,自己這個做老師也難逃責罰。其實責罰倒也無所謂,只是她害怕又被公主……
「您與二公主皆為皇親,皇親行禮,品級高於自身二品及以內,行欠身禮,以上行小揖禮,平位時,年幼者先行禮。」蘇瑤看了一眼被凌恬放在一旁的桃酥,流利地說道。
「好,還不錯,」凌恬笑了笑,輕拍了拍手,宮中禮儀太過繁雜,要想全部看完,就是神仙眼睛也會瞎掉,看著蘇瑤自信的樣子,凌恬突然感覺這女孩好像還挺厲害的,至少能回答出自己的問題。凌恬摸了摸藏起來的小抄,想繼續問她,卻發現小抄不見了,她心中一驚,小臉翻上兩片紅暈,蘇瑤和孫雅若在旁邊,她也不能起身翻找,只好輕咳了一聲,抿了一口熱茶,「好了,本宮相信你。」
「欸?」蘇瑤下意識的和孫雅若對視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這就過關了?昨天孫雅若和自己說要過三公主這一關不容易過,害得蘇瑤一晚上都沒睡好……沒想到今天這麼容易就過關了?
孫雅若也有些疑惑,三公主一向嚴厲,這次怎麼這麼輕易就放行了?看著三公主紅通通的小臉,孫雅若眉頭一皺,似是猜到了什麼,便輕咳了一聲,「好了,還不謝過公主。」
蘇瑤拜謝后還是感覺奇怪,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公主殿下,蘇貴妃求見。」
「蘇貴妃?」凌恬臉色一冷,淡淡地對來傳報的宮女說道,「就說本宮身體抱恙,不見。」
蘇貴妃?蘇瑤念叨了兩遍,這蘇貴妃她似乎有聽小環說過。蘇依兒,出身蘇家的一個旁支。按輩分來說,自己還應該叫她一聲表姐。近幾年蘇家勢微,許多旁系都離開蘇家尋找新的庇護所,蘇依兒一家找到了權可通天的朱相國這棵大樹。蘇依兒更是認了朱相國作義父。這幾年蘇依兒憑藉朱相國撐腰,囂張跋扈,毫無遮攔,一路走到了貴妃的位置,卻不得寵。
「公主,蘇依兒是朱相國那一方的,我們若不見,恐怕朱相國那邊……」孫雅若低聲提醒到。
「一個小小的貴妃,真當本宮怕她了?」凌恬怒哼一聲,這段日子蘇依兒越發囂張,也越來越不把她這個三公主放在眼裡,「本宮想見便見,現在不想見,讓她滾。」
「什麼事情讓三公主殿下發這麼大的火呀?」凌恬話音未落,拖著尖尖調子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來。
蘇瑤向外一看,聲音的主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樣貌雖沒有三公主那樣傾國傾城,卻也說得過去。她穿的衣服非常考究,上面綉了好多好多花,可能是繡得太過逼真,遠遠看去,蘇瑤還以為是她把路邊摘的花都插在了身上。
後面跟著的宮女慌張地跪在地上,對凌恬說:「奴婢已經對蘇貴妃說過了,可蘇貴妃還是硬要闖進來,求公主殿下恕罪。」
凌恬擺了擺手示意宮女下去,淡淡地說道:「本宮近日身體有恙,蘇貴妃若無要緊之事,便回去吧。」
蘇依兒微微一笑,似是沒有聽到凌恬說的話,緩緩將目光轉向一旁的蘇瑤,自顧自地問道:「三公主殿下,這是您殿里新來的宮女?怎麼長得如此……您要是缺宮女可以和本宮說呀,本宮讓皇上給您多……」
「不勞煩蘇貴妃了。」凌恬面色一寒,打斷道。
「見過表姐。」本來蘇瑤不想說話,因為蘇依兒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就像她把肉骨頭放在家裡阿黃的面前時,阿黃那渴望的目光。可這蘇貴妃一直看著自己,著實讓她有些不自在。
「住口!我乃貴妃,日後大祈的皇后,誰是你的表姐?」聽到蘇瑤這樣說,蘇依兒大怒,巴掌高高揚了起來,可還沒有落下,便被孫雅若緊緊按住。
「貴妃娘娘請自重,這裡是祈雲殿,」孫雅若的手勁很大,按得蘇依兒動彈不得,「公主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你面前的是蘇家嫡女,蘇瑤。」凌恬笑著看了一眼蘇依兒,用好聽的聲音說道,「按輩分來算,你確實應該叫她一聲表妹。」
說到「嫡女」時,凌恬特意加重了幾分。蘇依兒聞言大怒,一直以來,旁支庶女的身份就像一把尖刀,刺痛著她。
「我乃貴妃,你膽敢無禮?」蘇依兒用力掙扎著,卻始終無法掙脫,她憤怒地望向露著笑意的孫雅若,說道。
「貴妃娘娘若是身子不適,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凌恬笑了笑,心中只有舒服,「雅若,還不送送貴妃娘娘。」
「是,殿下。」
「殿下,謝謝你給我吃桃酥。」沒有去看被孫雅若拎走蘇依兒,蘇瑤幸福地把好吃的桃酥塞在嘴裡。太好吃了……突然感覺人生圓滿了。這麼好吃的桃酥只咬了一點點就不要了,也太浪費了。
「你覺得今天來的那個蘇依兒如何?」凌恬擺了擺手,看著別人吃自己吃剩下的東西,總感覺有些奇怪。
「草包而已,管她做甚。」蘇瑤脫口而出,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好吃的桃酥身上,完全沒有在意凌恬顯出的驚訝。
看著吃相有些難看,嘴巴沒有停過的蘇瑤,凌恬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