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擦肩而過
清晨,乳白色的薄霧輕輕的籠罩著柔和的暖陽。
清寒的小院逐漸變得溫暖,飛鳥宛轉的掠過,在樹梢間劃出優美的身姿。
天剛亮,莫瑤已迫不及待的想離開。
梳洗好,頭髮隨便綁了一下,換了一身淺藍色的衣服。
拿起包袱,輕輕關上門,準備去找那傢伙收了報酬就走。
也許是她過於心急,竟然忘記了那傢伙不日上三竿起不來。
她在院子的一個角落等著,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這座府邸。
這裡看上去更像是一處私邸,院子不大,很簡潔,沒有什麼奇花異草,也沒有修飾得很奢華的擺設,只有幾棵青蔥翠綠不算大的松柏。
清晨的院子里還附著一層薄朦朦的霜氣。
她等了很久,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拿酬金再走她又不甘心,她只想賺點錢找個清靜偏僻的地方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
她已經逃出魔爪,不想再沾江湖恩怨了。
她正想著的時候,已經拴上的大門被人用力的敲打。
她躲在柱子后。
僕人慢悠悠的打開門,被眼前來勢洶洶的幾個人嚇壞了。
「劉公公,這麼早來有何貴幹啊?」僕人往後退了幾步,貼在大門邊,心驚膽戰,輕聲問。
「還問有何貴幹,你真傻還是假傻?」這位劉公公名叫劉瑾,臉型瘦削,眼睛狹長,穿著一身便服,但用料貴重,雖為宦官,卻深受器重,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他。
他對僕人冷冷哼了一下,「太子爺呢?」
劉公公?太子爺?是哪齣戲?那傢伙是太子爺?莫瑤貼在柱子邊,秀眉緊蹙,細心偷看。
「劉公公別喊這麼大聲,太子爺還在睡呢。」僕人顫著嘴巴。
「劉公公幹什麼呢,擾人清夢嗎?」少年揉著眼睛,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下台階,「一大早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太子爺,」他撲通一下跪下來,旁邊的幾個侍衛也跟著跪下,「這下要折騰死臣了,太子爺趕緊跟臣回宮吧,不然臣又要挨萬歲爺處罰了。」
「一大早就喊本宮回去,本宮還沒罵你們呢,把本宮綁到樹上一個晚上吹冷風,不管本宮死活了是嗎?」他一副輕佻的模樣,「就不怕本宮處罰你們啊!」
劉瑾哭喪著一張臉,「是太子爺說的啊,誰輸了就要裝乞丐綁在黑風樹林的樹上一個晚上,不綁就是烏龜王八蛋,要接受懲罰,是太子爺輸了啊!
太子爺還說自己膽子好大,一個人呆在黑風森林也不怕,要大顯身手自己逃脫的啊!還說如果咱們不聽就要砍頭!」
他雖然哭著喊著,心底忍不住罵了一句,臉上卻不顯絲毫怨氣。
「呸——」他呸了他一臉,挑眉斜視,冷冷地睨著他,「你們這群烏龜王八蛋真的讓本宮一個晚上綁在樹上,不管本宮了,你這該死的劉瑾,好大的膽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瞧本宮不順眼,想趁機報複本宮是吧?」
不知是胡扯,還是真的質疑,但用詞極為嚴厲,眼神過於冰冷,嚇得劉瑾都不敢擦臉。
繼續苦著一張臉,可憐巴巴的樣子,抱著他的大腿,「太子爺冤枉啊,臣對太子爺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啊,臣在宮裡等了太子爺一個晚上都沒見人,就趕緊來尋太子爺了。」
心底一驚,沒想到太子爺看著稚嫩,居然識破了他的小詭計。
平時被太子爺折騰的要死,好不容易逮住機會,還不奉旨報復一次。
只想綁他兩三個時辰出出氣就算了,他哪裡敢真的傷害賜予他榮華富貴如天地神明一般的太子爺。
不過,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的,打死也不能承認。
將劉瑾一腳踹了出去,他雙手抱胸,姿態倨傲,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手臂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本宮心情不好,本宮不想回去!」
驚慌的從地上爬起,劉瑾麻利的緊緊抱住他的大腿,眼珠子忽地一轉,「太子爺別生氣了,咱們回宮再想些新鮮玩意好不?對了,太子爺,您是怎麼逃脫的,難道真的會法術?太子爺好厲害啊!」
聽到他說這話,少年的氣才稍微順了一些,帶著幾分得意,嘻嘻笑了笑,「你別管!」
劉瑾低眉順眼的,其實心中在偷笑,怕時間久了太子爺發脾氣他們生不如死,他早就安排暗衛去鬆綁了。
不過他交待過不能被太子爺發現,要製造出一種太子爺自己逃脫的感覺,不能落太子爺的臉。
太子爺樂成這樣,證明他的目的達到了,他就笑笑不說話。
似乎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劉瑾語氣緊張,「對了,太子爺,《資冶通鑒》讀好了沒?楊大學士在萬歲爺面前罵太子爺呢,說太子爺一頁書都沒看,功課也沒交。」
「什麼?楊師傅又罵本宮了?」他翻了個白眼,「不管,本宮就不讀,隨他愛罵不罵,他哪天不罵本宮不舒服的,反正父皇又不會說本宮。」
此時劉瑾忽然勾唇一笑,透著詭異,「不讀書就不讀書,太子爺咱們回去玩好玩的。」
在柱子后偷看著的莫瑤越聽越不對勁了,劉瑾、楊師傅、太子爺,不難猜出這太子爺是誰了。
看這胡鬧不羈的頑劣模樣,明朝的皇帝除了朱厚照還有誰?
似乎得到了證實,一種極為強烈的不好預感讓莫瑤不寒而慄。
倒霉透頂,真的被她遇到一個未來的皇帝。
明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一堆黑料,很奇葩的皇帝。
真是越不想遇到什麼,就會遇到什麼。
衣袖下拿著包袱握成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陰沉著臉,怕趕快離開這個念頭途中生變,莫瑤只好壓抑著心底的一股悶氣。
比起得不到酬金的不甘心,她更不想在歷史的洪流中惹上這種以荒唐出名的人物。
想起昨晚對那傢伙做的事,又是掐臉揪耳,又是嚇唬跳了三條街,難免不會被他報復。
想到這,她毫不猶豫轉身在後門偷偷地走了。
這時,正門走進一個男子。
步履輕緩,一襲錦白長衫,袖口有金絲勾勒的精美暗紋,身姿挺拔清逸。
如絲緞一般的墨發高高束起,眉目如畫,似畫中謫仙。
俊逸至極的臉龐掛著淡然清雅的笑意,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雅緻。
他視線往柱子方向不經意的一瞟,一抹淺藍的倩影瞬間消失無蹤。
他沒在意,對朱厚照行了個禮:「臣向清惟見過皇太子。」
劉瑾站在一邊,語氣陰陽怪氣的:「向公子一大早來有何貴幹啊?」
向清惟,十八歲參加應天府的鄉試就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成為解元,以他的才學要考會長、狀元的話說不準也會考上。
不但才學無雙,還生在大富之家,父輩都經商,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人,還是楊廷和大學士,太子爺講師的得意門生。
有錢有才就算了,偏偏樣子還長得英俊無比,氣質非凡,這麼懂投胎的人怎麼懂他們的苦。
老天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些人怎麼就這麼順利,要什麼有什麼。
劉瑾臉有妒意,不甘心地搖著肩膀擠眉弄眼。
「免禮,免禮。」朱厚照不理會陰陽怪氣的劉瑾,客氣地扶了他一下。
「楊老師派臣過來接皇太子回宮的,」向清惟微微一笑,如清風朗月,「如果學業上有什麼不懂,皇太子可以和臣說。」
「我不想學啊,這些東西很無聊啊!」朱厚照嘟了嘟嘴。
「這是因為皇太子剛開始學習,還沒領悟個中精妙,待皇太子學深一層,自然找個其中樂趣,皇太子聰明過人,只要皇太子願意學,肯定很容易學會。」他的語氣很溫和,令人很舒服。
「這……」朱厚照有點猶豫了,眼神突然明亮起來,「如果我學習的話,你帶我去玩好不好?去騎馬好不好?」
聽到去騎馬,劉瑾臉都垮了,「太子爺,不能去騎馬啊,萬一摔著了怎麼辦?太危險,太危險了,玩個安全一點的,鬥蟋蟀好不好——」
他不忿氣地瞪著向清惟。
「好。」不理會劉瑾充滿怒氣的目光,向清惟輕輕一笑,惹得他越來越生氣。
「鬥蟋蟀這麼無聊的事你也好意思讓本宮玩。」朱厚照不爽地冷哼。
「對了,」他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來,喚來劉瑾,「劉公公,本宮昨晚帶了個姑娘回來,你備點銀兩給她。」
「太子爺,什麼姑娘,什麼意思?」劉瑾身子一僵,他怎麼會不知道此事?
臉頓時漲得通紅,有點喘不過氣,但又拿朱厚照沒辦法,「太子爺,平時怎麼玩也可以,但不能玩女人,太、太、太——」
胡鬧、荒唐這些字眼,怎麼擠都擠不出。
痛苦死他了。
「姑娘不見了。」僕人急急忙忙跑過來報訊。
「應該自己走了吧。」向清惟淡淡地說,「我剛才看到一個走過的姑娘身影,想必是皇太子口中的姑娘了吧。」
「那算了,她不要錢就算了。」朱厚照無奈地聳了聳肩,沒想到這姑娘這麼大方,連重酬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