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如夢中(9)

第09章:如夢中(9)

又過一日,離新月啟程去金陵的日子,還有十日,已經到傳晚飯的時間了,顰兒還是沒有進來問新月要不要傳飯,近幾日新月身邊,一直由翡兒伺候著,倒也不常用到顰兒了。

翡兒試著問「夫人,可要通知膳房傳飯?」

「等一下吧,怕是要有客人來,行了,這邊的一箱清點的差不多了,和剛才我說的那幾個箱子一起,讓小廝搬到北邊的庫房裡存起來吧。」說著,新月從一眾箱子裡間站起身來,按著一道直容的下一人行過的小路,進到了內室。

翡兒見新月進去,才一一檢查了鎖具,去叫了小廝,把箱子搬進去。

先進來的兩個小廝,和翡兒從進府就相識,一邊搬著箱子,一邊同翡兒打聽「怎麼來回都不見夫人呢?茶還冒著熱氣,這會就不見了呢?」翡兒聽了抬頭看向案頭,新月喝了一半的茶,確實還冒著熱氣,才想到只要是小廝進到內堂,新月總是起身,進到內室去,翡兒原本還以為是新月去更衣,沒想到是躲著小廝們。

「夫人的事情,豈是你們這些小子們管的事情,好好做夫人吩咐的事情,那一回,夫人不給你們賞賜。」

「就是不常見到夫人,所以才問的啊。」說著,又有兩個小廝進來,四人一起,按照新月的吩咐,把這幾個箱子,搬到了北邊的庫房裡,這一天下來,原本空落落的庫房裡,已然放了六七個大箱子了。

正說著,容旭一個人進到了內堂,看著這寬敞的內堂,被箱子,布匹,細軟堆得連個立足的空都沒有,而小廝們進出搬動著箱子,不知道要堆到什麼地方去。

「給小王爺請安」小廝和翡兒都停下手裡的動作,給容旭請安。

容旭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去,問翡兒「夫人呢?」

「夫人進內室了。」翡兒引著容旭,從新月剛才走過的小空隙,往內室里去。

新月坐在妝台前,一直穿著的外衣也脫了下來,搭在一邊的架子上,聽到了有腳步聲,抬聲道「翡兒,去叫廚房擺飯吧,然後讓顰兒把我那件荷花紋的長衫拿來,我剛才穿的那件髒了。」

「夫人,小王爺來了。」聽到翡兒這麼一說,新月正在拆額邊珠釵的手一停「請小王爺去飯廳稍坐,妾身換個衣服就過來。」

說著,新月不再管背後的視線,而是自顧自的把自己鬢邊的珠釵拿下,換上一隻素凈的玉釵,後面盤起來的長發,順著後背的弧度垂墜了下來,這是新月自成婚後,第一次自人前,把頭髮放下來。

小時,新月記得自己的母親有一頭如瀑樣流淌的長發,但是人前她總是高高束起,梳的光亮,用得體的釵簪固定著,那時母親就說,身為女子,頭髮梳的光亮得體,才是端莊高貴的表現,新月自此,也會把頭髮梳的如此端莊,顰兒進來,手裡拿著新月要的素白的長衫,伸手給新月梳頭,卻被新月制止了「端莊雅緻,高貴大方,自此,我也不想再如此了。」

「夫人,還是把頭髮梳上吧」顰兒還想勸一勸新月,卻見她徑直的站了起來,拿起架子上的衣服,穿在了身上,抬步往前走。

到了飯廳,新月有些不習慣的摸了摸頭髮,看見容旭后,又挺起了後背,她怎麼能忘夢的最後,這個人最後怎麼對自己的。

想著,新月往前走了幾步,直至與容旭四目相對,容旭坐在椅子上,與新月的視線就低了下來,如此居高臨下,又眼神凌厲的新月,容旭還是第一次見到,正覺不安的容旭,再一抬頭,新月卻已經款款的坐在了飯桌上,送膳的侍婢已經來過了,此時桌子上,已經擺上了飯食,

容旭正覺是不是眼花的時候,新月問「小王爺可用過飯了?」

「未曾」

「那便一道來用飯吧,顰兒,再準備一幅碗筷給小王爺。」

顰兒擺上碗筷,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兩個人,輕聲的問新月「夫人,可還好嗎?」

「無事,你等一會,把賬簿取過來吧。」

「有些夫人還沒有整理好…」

「先看看吧,下去吧。」

「是」顰兒只得聽從新月的安排,走了出去。

剛出去,就在門口看見,有些緊張,正往裡面看的翡兒,顰兒問「這是怎麼了?」

「顰兒姐姐,我是怕…」翡兒看了一眼飯廳里的兩個人「怕小王爺和夫人再吵起來。」

「夫人知道分寸的,不用擔心,翡兒,來,我有些事要你幫我。」說著,兩個人一起,往西邊的庫房去了。

飯廳里的容旭,看著真的在吃飯的新月,有些不自然的問「很,很餓嗎?」

「是」新月吃飯時不愛說話,只是悶悶的吃著自己的面前的飯菜。

新月喜食鮮魚,擺著離她最近的,就是她愛吃的蒸魚,拂去魚身上的蔥絲,為了入味打上花刀,魚皮因為熱力而微微捲曲,新月正想抬筷,一隻夾著魚肉的筷子,正對著新月,放在她的盤子里「聽,聽母親說過,你喜歡吃魚,每日必食魚。」

「是,是喜歡。」說著,新月自己伸出了筷子,繼續吃自己的飯「小王爺此行可還順利?」

「順利」容旭面前,擺著的是他愛吃的鮮筍肉絲,他剛剛夾起一筷,突然被新月問話,還真是有些恍然「因著不合規矩,所以我並未讓南音乘坐那架梧木的馬車。」

「本想著讓小王爺您在出行中,能夠舒服一些,既然小王爺沒同意的話,那隻得如此了。」新月看著容旭有些生疏,於自己的討好的樣子,又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筍片,放在唇齒之中,不在說話。

兩個人的沉默,讓這個偌大的飯廳安靜極了。

飯後,新月看了容旭放在了筷子,撫了撫有些脹的肚子,她為了等容旭吃飽,又陪著吃了一些,這會還真是有些撐得慌。

姑母常年禮佛多食素,尤其是晚飯,只會吃一些素菜,新月在她身邊,多年來,新月也是如此,在金陵的時候,晚飯只是吃些素粥。

只是那日從夢裡醒來后,因著夢魘連連,改變了新月的一些生活習慣,晚飯也是吃的多了些。「小王爺可要喝杯茶?」新月還有事情要說,希望容旭留下。

「好,讓你的侍婢鋪床,我今日要在這裡休息。」新月聽完,心中失望漸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后,不在說話。

二人一道,進到了內室。

剛剛坐下,翡兒立刻給二人上茶,新月對翡兒說「把顰兒叫來。」

「是」翡兒還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兩個人,轉身去了。

不一會,翡兒和顰兒一起,一人手裡捧著一道盒子,進來了。

不等新月指示,顰兒把自己手裡的盒子,放在了容旭的身邊,翡兒則把自己手裡的盒子,放在了容旭那裡。

「這是什麼?」容旭端起茶盞,正欲喝時,看到這陣仗,倒也來了興緻。

「賬冊」新月掀開了自己的盒子。

「后府的賬冊,你自己看著處理就好了,不用找我過目。」說著,容旭喝了一口杯中香洌的清茶,如此一杯,很能解飯後的油膩。

「是妾身自嫁入豫王府後的賬冊,是妾身的私賬,裡面有這些年,宮裡的,公婆,其他在金陵中走動往來的賞賜,其中宮中賞賜中,珊兒出嫁的時候,陪賜了一些,如今瑤兒的那份,妾身已經理出來了。如此,妾身嫁入豫王府這六年來,得的賞賜供折銀一萬五千兩,御賜之物,尊貴無價,便盡數登記在冊子上了。」

「你是說,珊兒出嫁的時候,帶去的御賜之物,是從你的私賬上出的?」容旭一杯茶喝了三四口,聽得昏昏沉沉,但是聽見珊兒的事情,立刻放下了杯子。

「是,兩對銀餌瓷瓶,五柄白玉如意,還有些首飾吧,妾身也沒有記,但是給瑤兒的,只多不少,另珊兒有孕了,我這做嫂子的,也會出一份…」

「誰問你這個了。我只問你,當年珊兒出嫁的嫁妝…」

「是,是妾身用自己的嫁妝補貼的,如上的,都是宮裡,太后與我置辦的嫁妝。」

「為什麼?」容旭再也坐不住,站起立在新月的身前問。

新月抬眉,看了一眼容旭,然後有些疲倦的問道「為什麼,小王爺不知道嗎?」

「我豫王府食邑三千戶,莊子田產無數,如此,何需用到你的嫁妝?」

「王妃娘娘去世前一年,王爺帳前抗皇命,杖打監軍,罰沒一千戶,奪沒了十戶田莊,罰銀一萬兩。」說到這裡,新月忍不住的笑了一聲,容旭看后,皺眉呵斥道「你身為這豫王府的世孫媳,家中受辱如此,你竟覺的好笑?」

豫王帳前杖打陛下派出的監軍,非得見血祭旗,這在朝臣眼裡,豫王等同謀逆,而且杖打監軍,簡直是直直的打陛下的臉。不過陛下忍下了,如同豫王打臉陛下,豫王成了大聖開國后,第一位,被奪褫邑田,而沒被抄家殺頭的王爺。

因這件事情,陛下本就多疑,這也就有了後面,陛下下定了決心,架空了豫王手裡的兵權等事。一切禍事,新月心裡最明白,皆是由豫王一人咎由自取。

「妾身笑,是覺陛下仁慈,王爺這事…」新月話頭一沉,繼續說道「王妃去世后,陵園僭越,又罰邑田三百戶,罰銀五千兩,奪沒良田五百畝。」

如此說著,新月又翻著手裡的賬冊「如此府中的邑田還得一千七百戶,後世子去世,二府分家,由王爺做主,分得兩位叔叔家,一家三百五十戶邑田,獨剩一千戶邑田。兩府開支,公婆喪事,珊兒的婚事,我們的婚事,幾項開支。還有就是我們成婚前一年,運過梁國邊境的糧草,被梁軍所劫,王爺心急,折去府中十萬兩白銀,邑田糧食一萬擔。最後姑母,手中無現銀,我們的婚事一切從簡,第二年珊兒成婚時,也沒能有所緩解,所以,珊兒的一些嫁妝,確實是妾身的嫁妝添置的。」說著,新月把手裡的賬冊翻了一頁「不過,姑母養育妾身,這些錢,妾身也是出得的。」

新月看他一幅受了奇恥大辱的樣子,新月拿起筆墨,在賬冊上改了一筆,繼續說道「姑母生前,把她的嫁妝,體己分做了三份,分別給了妾身,珊兒和瑤兒,珊兒的那份,自姑母靈前,妾身就已經分交給她了,瑤兒的那份,妾身盡數填在瑤兒的嫁妝中了,至於妾身得的那一份,妾身除了…除了金陵郊外那處,定雅別莊外,盡數留給豫王府。」

定雅,是新月母親的閨中的雅號,但也只有十分要好的閨中密友才知道。

而宜寧長公主和新月的姑母徐氏,二人在閨中就是手帕之交,后又成了姑嫂。

那處別莊,是宜寧長公主生前親手置辦的,本打算留作己用。

徐氏先宜寧長公主一步出嫁,所以長公主就把那座別院送給了徐氏。

那座別院,也是新月與容旭和離后,她想要定居的地方,所以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座別院留下的。

「你現在,同我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容旭慢慢的,聽出了新月話外之音的意思了,新月這是在給他清算賬務,交割財產,最後達到和離的目的。

「小王爺應該明白妾身的意思了。」新月見他總算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意思了,又翻了一頁賬冊繼續說道「如此就是妾身的嫁妝,因著妾身的嫁妝,是由太后皇後娘娘,姑母和我母家嫂嫂與我置辦的,大內的賞賜,是萬萬不能動的,我大嫂與我置辦的,依照原約,妾身帶回去,至於姑母與妾身置辦的,妾身想留一些紀念,帶走一些外,全部都留下。還有就是這些年在…」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容旭像個孩子一樣,揮著手無奈的說。

新月看了一眼如此的容旭,都說豫王妃善於教子,容旭也確實不辱豫王妃的賢名,文武雙全,加之出生於武將之家,如此出身,自然要投身軍中。

因為母喪丁憂在家,去歲出了喪期,已經在同東都的守軍,熠徽將軍麾下任了副將,因是豫王之孫,頗有聲望。

但是,新月卻看得明白,他其實什麼都不懂。不懂家中柴米油鹽的瑣事,不懂外面觥籌交錯的應酬,更不懂,夫妻之間的,尊重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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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輝玉臂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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