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回金陵(1)
「這樣吧,元宵燈會那日,小王爺也要帶著蕭娘子和眺兒出去,就讓蕭娘子照看她,小王爺和他的小廝都在身邊,您親自跟去,點了燈就讓她回來。」新月覺得如此還不行,於是繼續安排道「若是讓她知道可以出去,肯定不肯聽你的,點了燈就回來。這樣,您先詐一詐她,說我不放她去,求得不厲害呢,就不讓去了,實在是哭得厲害,這馬上就做新娘子了,也不好讓她淚眼連連的,慢慢的鬆口,最後訂成只能看了點燈就回來。」
東都洛陽的正月十五元宵燈會,與金陵的是大有不同,頗有唐風,尤其是有由人裝作月神娘娘,上得高台點燈,宣布燈會開始的儀式,是整場元宵燈會的開端,也是最盛大的場面。
「夫人不去嗎?」李嬤嬤覺得,如果新月去的話,那是最穩妥不過的,瑤小姐肯定在新月身邊,寸步都不能離開。
新月搖了搖頭,道「我身上有傷,實在不能出去見人,李嬤嬤,我也從來不是個大驚小怪的人,只是這次的元宵燈會,您可一定要看到了她。」
「如果夫人您真的不放心她,乾脆就直接讓瑤小姐不要去了。」李嬤嬤看著新月如此認真的交代,一絲一縫都安排的到,但在家是最安全的。
「她呀,雖然有的是快活美滿的日子,只是…」新月出生至今,從沒去瞧過元宵燈會。
只是在那場大夢中,新月見過,而那場面,是她這一生,都不想再見的樣子,她知道瑤兒以後的日子定會一片坦途,只是她不忍心讓她,在受半點的違心之難。
「奴婢明白」說著,李嬤嬤站了起來,屈膝一禮,以示自己重視,新月知道李嬤嬤的能耐,如此的她的保證,自己也能放的下心來「嬤嬤,您一定要照顧好瑤兒啊。」
「夫人這話,說的到讓老奴倍感壓力啊。」李嬤嬤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在府中聽到的耳聞,忍不住的問了一聲「夫人,老奴聽說,您是不是要跟小王爺和離?」
新月望了一眼手裡的杯盞,伸手放在盞托上,對李嬤嬤說「嬤嬤,我的事,要等瑤兒的事情完了以後在說,還有,對你來說,瑤兒,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瑤兒因為我的事情,在夫家受到輕慢,你一定要同我說,我會親自,去給她撐腰。」
說著,李嬤嬤看著新月消瘦的臉頰,和額頭上的繃帶,對新月說「夫人,說句老奴不該說的話,是,是夫人誤了你啊。」
說著,李嬤嬤流下了眼淚,新月看著她,和她從肺腑說的心裡話,新月伸手扶上了她的手「嬤嬤,事情已經到如今了,再說這話也是晚了。我也只能是用力掙扎出一番天地來,也不枉我父母生我,姑母養我這一番。嬤嬤跟你說話,我有時候覺得就好像在跟我姑母說話一樣,如今,我已經如姑母所希望的那樣。現在姑母也去世了,我如今,也想過我想過的日子了,嬤嬤,您說,姑姑她會同意嗎?」
李嬤嬤仔細的端詳著新月,新月長得,跟徐氏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未哭就含水的眼睛,此時也是滿含眼水珠,李嬤嬤從袖中拿出手帕遞給新月「夫人,小王爺剛剛被王妃接走的時候,姑娘跟你現在一樣總哭,哭王妃為什麼要這麼狠心,自己也不是不會教養孩子的人,為什麼要奪走她的孩子。那時候,若是姑娘能有夫人這樣的決斷,也不會鬱郁如此,最後是個這樣的下場。」
新月接過李嬤嬤的帕子,拭去嬤嬤臉上的淚水,對李嬤嬤說「嬤嬤啊,我也是不想走我姑姑的老路,才會如此。既然您也覺得我應該有這樣的決斷,那我就繼續這麼做了。」
李嬤嬤思考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祝夫人您成功。」
新月笑了笑,又拿起了一塊米糕,遞給了李嬤嬤「嬤嬤吃塊米糕吧。」
「夫人真的是變了,要是以前,誰敢去怠慢那個老貨了。」李嬤嬤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翡兒正在門口立著,新月讓她去達嬤嬤身前候著,現在在這裡后候著,肯定是達嬤嬤為難她了。
「她確實是個老貨了。」說著,新月又吃了一口紅豆米糕,這個米糕的味道,真的很讓新月喜歡,然後對李嬤嬤說「嬤嬤陪我坐坐?」
李嬤嬤點頭,顰兒又給李嬤嬤上了杯茶,又挪了挪凳子,和新月一起,坐在一邊。
「給夫人請安」達嬤嬤一臉不悅,請安的聲音也是帶著不耐煩,但她料定,新月是不能把她怎麼樣的。
「嬤嬤久等了。」說著,新月把手裡的茶盞放下「叫嬤嬤…」
「夫人為何耽誤了那麼久呢?」達嬤嬤打斷了新月的話,一幅興師問罪的樣子。
新月繼續說道「叫嬤嬤來,是兩件事。一是瑤兒的事情,瑤兒的嫁妝箱子了,已經出發了,這一出發,我倒是想起一些…」
「夫人,奴婢問您到底為何耽誤這麼久的時間,才召見奴婢。」新月從初入這豫王府,養在自己姑姑身邊養著以後,就知道,在這府里,女眷里,王妃是最高貴的,就連自己的姑姑世子正妻,都不能違拗其半分,而在這府里,最有體面的奴僕,就眼前的這位,生硬冷臉的達嬤嬤,而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世子妃的貼身嬤嬤,也是沒有半分容身之地。
此時,新月這個在豫王妃眼前,連句話都說不上的後輩,坐在主位上,是這府里,最尊貴的女眷,她姑母沒能熬到的位子,此時就已經近在眼前了,而她身邊的那個李嬤嬤…
李嬤嬤看著達嬤嬤三番五次打斷新月的話,而新月也已經面有不悅之色了,但是什麼也沒說,只是等這個老貨,繼續如此蠻橫,新月端起茶杯,看見自己的杯中的茶已經沒有了,對門口站著的翡兒道「翡兒,再制杯茶來。」
「是,夫人。」新月一直到翡兒把茶端過身前,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坐在那裡,李嬤嬤也是喝了一口茶,靜等著新月的反應。
片刻,翡兒顫巍巍的把茶放在了新月的手邊,擔憂的看了一眼新月,新月給了她一個放心的表情,抬聲對她說「翡兒,再去裝一盤這個點心,等會讓李嬤嬤給瑤兒送去,」
「夫人啊,你就算給了,奴婢也得讓她少吃點,都要出嫁的丫頭了,胖胖的,恐怕丈夫不喜。」
「門不讓她出,只是吃的讓她多備些吧。」
「是」
翡兒出去后,新月再次抬眸,看著站在自己身前,氣得嘴都要歪了的達嬤嬤,新月放下手裡的糕點,用帕子擦了擦手,對達嬤嬤說「嬤嬤…」
達嬤嬤沒想到新月會突然叫自己,立時打起了精神。
「看來嬤嬤是說完話了,如此,是不是該聽聽我叫嬤嬤來的安排了?」
「奴婢是說完了,但是還沒等到夫人的回復。」
「夫人,看來達嬤嬤還是沒說完,昨日奴婢收拾出來一些織金的布料,瑤小姐這個年紀穿織金的衣服,怕是太端正了,瑤小姐說讓奴婢製成衣物給您,還想跟您要個衣樣子,奴婢趁著這幾日剪出樣子來,縫製和繡花就要等到了金陵再制了,看樣子是要製成春裝了。」
「織金的衣料?那是姑母的吧。」新月記得姑母很喜歡穿深紫色的織金團花重蕊的外袍,因此還在京中成了一眾貴婦追捧的樣式。
「是啊,本是夫人準備好,要送…」說到這裡的李嬤嬤突然止住了聲音,新月立刻瞭然對李嬤嬤說「如今嬤嬤年紀也大了,眼睛若是不舒服的話,就讓瑤兒那丫頭學著制一制吧。」
「夫人身上的這件刺花珠的帶子,就是瑤小姐給你制的呢,咱們瑤小姐,心靈手巧的緊呢」顰兒端來了新月要給瑤兒帶去的糕點,正好聽兩個人在說瑤兒的事情。
「我都忘了,這是我生辰的時候,瑤兒送我的,我這戴了快一年了,倒是給忘了,沒錯,瑤兒制的這個帶子,我很是喜歡…」話還沒說完,前院的張嬤嬤來報「夫人,前院遞消息來,說蕭娘子的兄弟來了。」
「蕭娘子有兄,弟各一人,來的是那一個?」李嬤嬤對這個蕭娘子的家世,倒是很清楚。
「只來了一人,外間報的也是兄弟,奴婢並不知是哪一位。」
「是在這裡糊弄夫人的嗎?我看你們這些老滑頭在這王府的日子過得太舒暢了,你去問問你那外府當差的老子兒子,那個敢在爺們堆里這麼當差。怎麼到了內府,到了你這裡,那等到皇后和娘娘來了,你還敢回來的不是哪一位嗎?」達嬤嬤一肚子的氣真好不知如何發解,一番話也是說的氣勢十足,訓斥的張嬤嬤大氣都不敢出,悄聲的回話道「看,看年紀,應該是小,小的那個,弟弟。」
新月看著這達嬤嬤中氣十足,辦事有雷厲風行的樣子,可真的一點也看不出已經這把年紀的樣子,倒是新月這個旁邊聽的人,嚇了一跳,只得輕咳了一聲道「說了有什麼事嗎?」
「說是來跟蕭娘子告別的。」張嬤嬤如蒙大赦,小心的在新月面前回話。
新月想了想,問「是上金陵參加春試嗎?」
「說是如此的」張嬤嬤繼續說道「還有蕭娘子說,要在外院收拾一件廂房,蕭公子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新月挑眉,思考一番后,點了點頭「就如此吧,還有什麼事嗎?」
「奴婢已經回稟完了。」張嬤嬤覺得這折磨人的話總算是回完了。
新月看著進來時,滿面紅光,心寬頻笑,身材有些胖胖的張嬤嬤,這會低垂著眼睛,就想離開這裡。新月從不是個愛斥責,難為下人的人,看到她這副樣子,也只得揮了揮手「那你下去吧」
「是」張嬤嬤立時想要拔腿跑了出去,但是聽到達嬤嬤咳嗽一聲,也就強忍著,恢復了儀態,悄然的離開了。
新月這時真的是見識過了,豫王妃在時的樣子。
李嬤嬤看新月若有所思,立時對也算是見過世面的顰兒說「你這丫頭,年紀不大,也學會怠慢了,去給嬤嬤搬個凳子,上杯茶,夫人還有事情吩咐。」
「是,是,嬤嬤」顰兒立時照辦,達嬤嬤有模有樣的坐下,看著想事情入迷的新月,她想,新月應該也意識到了,她所倚仗的,並不是已經去世快十年的豫王妃的餘威,而是那句她從到豫王妃身邊伺候第一日,豫王妃就對她說的那句話「打鐵還需自身過硬。」
新月緩了神,對眼前的達嬤嬤道「今日叫達嬤嬤來,主要是兩件事情。」
「夫人請說」達嬤嬤很滿意新月此時的轉變,語氣也餓緩和了起來。
「這瑤兒的嫁妝已經裝出運出去后,我才想起,珊兒出嫁的時候,婆母為她準備了一對御賜的玉耳瓶,嬤嬤把供御庫的鑰匙給顰兒吧,我明日去庫里選一選。」
「是」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之前珊小姐出嫁的時候確實有先例「只是鑰匙老奴並未帶在身上,一會等老奴回去了,差人給您送來。」
「如此甚好,第二件事是件小王爺和我的事情,所以也就請嬤嬤到這裡來了。嬤嬤應該知道,小王爺與我正在談和離的事項,這和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把我們之間的賬務清算清楚,本欲要請兩位嬸嬸,但兩位嬸嬸一來多勞累,二來這是我們一房之事,實在不宜勞動二位嬸嬸,我想來想去,也唯獨嬤嬤您,和我房裡的顰兒兩個人一起,核查賬冊即可。」
「您與小王爺之事,王爺還並未允准,這麼大的事情,奴婢實在無法拿主意。」達嬤嬤一聽這事,縱然是她這種見識多的老嬤嬤,也沒辦法做主。
「王爺允不允准外,還有宮裡的旨意,我已經去求了,約摸等瑤兒成婚後,就能下來了。我如今也是,先準備著。」新月眼神堅定,達嬤嬤看了,心中一凜,又想起那日在豫王院子里,自己賞給新月的頭面時,被她一口拒絕,如此看,是她心意已決,一定如此。